夜读九江丨(散文苑)乡情悠悠 悠悠乡情

2024-02-26 19:02:0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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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悠悠 悠悠乡情

■ 沈明明

古往今来,中国人的情感世界里,最珍贵最隐忍也最割舍不开的感情,除了血亲,便是乡情。

有人说,时间可以销蚀一切,岁月无痕,所有伤痛,都能在时间流变中慢慢痊愈。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离开故园越久,那股暗藏于心的乡情,便越发浓烈;距离故乡越远,那种游子漂泊的落寞孤寂,便越发显著。“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宋·李觏《乡思》)故乡在天涯,十分遥远。其实,这里的“远”,并非客观距离,而是国人的主观感受,情感越浓烈,距离感就越显遥远。这就是情感远近的辩证法。

长期的农业文明,决定了中国人的生活方式,也塑造了中国人的情感世界。数千年来,以家庭为基本生活单位的中国人,过着定居生活。房前屋后,植桑种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那赖以生存的一亩三分地上,挥洒汗水,播种希望。这块土地,留下过前辈辛勤的足迹,也寄托着对先人的深厚情思,春来冬去,四季轮回,繁衍生息,添丁加口,世代相承。熟悉的那山那水,一草一木,都融入了情感世界,成为人们精神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生产丰收,六畜兴旺,家庭团圆,含饴弄孙,天伦之乐,便是富足,便是幸福。

生活,就像村前小溪,日夜交替不舍昼夜地缓缓流淌。这样的生活,分不清哪部分是“工作”,哪部分是“生活”。生产和生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渗透,水乳交融。在特定地域里,地缘和血缘,也相互纠缠扭结在一起,人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人与人关系简单明了,不是具有共同血缘的亲人,就可能是血缘相连的亲戚,最少也是彼此生息相关的同乡。血缘和地缘,相互加固,彼此支撑。由于山水阻隔,交通不畅,人们的活动半径非常有限。山那边,水对岸,语言难通,风俗各异。相比之下,中国诞生了全球最多的方言。“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老乡”之间的相互辨识,主要就是通过“方言”。方言,不只是一种语言发音方式,更包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譬如说,相同的习惯,相同的风俗,相近的价值取向,相近的待人接物方式等等。方言,既是家园的声息沟通,又是乡思的情感纽带。人在异处,忽然一声乡音,能撩出多少故园情思?想来,不必多说了。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其实,倒不需要夫子的谆谆告诫,因为自古以来,除了谋生需要,国人少有主动“走出去”的心理冲动。家园,永远是人们最温暖的心灵港湾。一旦“走出去”,“游子”的漂泊感就袭上心头。“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元·马致远《天净沙·秋思》)此情此景,与其说是在“秋思”,远不如说是游子乡愁的极致表达。好一声“断肠人在天涯”!

如果说乡村生活,是滋生乡情的沃土,那么,乡愁,则是乡情刻骨铭心的精神体验。甚至对于许多未有乡居体验的“城里人”来说,心里也怀揣着同样的乡情和乡愁。今天的“农家乐”“乡村游”之所以让“城里人”趋之若鹜,便是这种情感体验的现实证明。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情和恋,“城里人”的乡情乡恋,只有一种文化解释,那就是,无论城乡,国人都深藏着共同的历史记忆和文化积淀。说白了,大家骨子里都是“乡村人”。

在中国,一直存在一种非常奇特的文化现象,那就是几乎所有人,都拥有相似的童年记忆。“童年”记忆中的那些碎片式符号,大致不外乎是,青山,溪流,青牛,牧童,明月,星空,老槐树,垂叶柳,青石路,浣衣妇,晒谷场,袅袅炊烟以及月色朦胧夏夜老者滔滔诉说“很早很早以前的故事”……而这一切记忆碎片或者符号,彼此看来没有直接联系,却都默默指向一个共同对象,那就是“乡情”或者“乡恋”!

都知道,每棵树苗,都有自己的成长经历。而不同人呢,更不可能经历完全相同的童年生活。既然如此,哪来的非常近似的“童年记忆”?对此疑问,显然,不是一般经验生活所能解答的。解读童年记忆的乡土情结,其实是历史、心理和哲学等等的共同话题。一般判断认为,个人记忆,是个人后天经验和经历的心理储存。其实,这是个典型的错误判断。现代心理学发现,个人记忆成分相当复杂,个体后天亲历的重要知觉储存,只占其中一部分。而更重要的一部分记忆,其实是“先天的”,是与生俱来的,甚至可以说是“遗传获得的”。这部分记忆,在个体身上表现为本能的自发的反应。这种记忆,对特定的人群来说,是共同的,是集体性的,于是,又被心理学称作“集体无意识”,大白话也可以叫作“先祖记忆”。

经由长期农耕文明的催生和积淀,中华民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民族性格和“集体无意识”。这种性格表现为:义利并重、耕读传家;守雌示弱、能屈能伸;恪守传统、历史崇拜;层级鲜明、安分谦和;少言寡语、沉默内敛;知先行后、崇尚经验;模棱两可、言外有意等等。毫无疑问,这些性格特征跟农业农村的生存方式密切相关。我们民族的“集体无意识”,也是农业农村“影像”积淀结晶的形式化和格式化。平时,“集体无意识”只是“沉睡”着,而一旦相关情景,甚或是语言文字描述的相关情景出现,它就会“苏醒”过来。我们那些相似童年记忆就是这样“苏醒”过来的。

或许可以这样说,“城里人”,只是住在城里的“乡下人”。那份“先祖记忆”还在,那些相似的童年画面还在,那些深埋着的乡情乡愁还在,就意味着我们的心灵家园还在炊烟袅袅的广袤乡村。

中国文化抒情史,其实,正是以乡情乡恋为轴心而展开的情感表达和情感释放。历史上,越是“城里人”,越有颠沛流离的惆怅,越有“回家”的冲动。“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唐·贺知章《回乡偶书》)三十六岁中状元的贺知章,城里做官,锦衣玉食自不必说,却偏偏有些食不甘味,究其原因,原来是思乡太切。世事如浮云,变幻不定,唯有家乡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说到底,唯有家乡是永恒的。那位官至宰相的王安石也不例外。“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宋·王安石《泊船瓜洲》)动人魂魄正是这个深情追问,“明月何时照我还”?功名利禄,过眼云烟,心中的天涯之路,就是回家!“江水三千里,家书十五行。行行无别语,只道早还乡。”(明·袁凯《京师得家书》)从家乡松江(今上海)到明都南京,没有“三千里”,在京为官的袁凯却感到如此遥远,这是典型的心理距离,越是思念家乡,家乡就显得越远。含泪读着家书,十五行文字,只读懂了三个字:“早还乡”。

悠悠乡情,乡情悠悠,千里共此情,万古同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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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文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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