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真的老了,井台的砖块早已不翼而飞,四周的水泥地面也已斑驳,只剩下残存的渣滓,竹叶和野草掩盖住井口。我扒开竹枝,探头下望,碧绿的水面飘着些许草叶,默默地倒映着头顶上的一方蓝天。啊,这就是陪伴我青少年时代的老井!
家乡是水乡,池塘湖堰到处都是。每个村子的前面必有一口池塘,而且从山涧流出的溪水将一口一口的池塘连接起来,再流进鄱阳湖,所以都是活水,干净,无污染。记得儿时,家乡还没有井,有专门的洗菜和取水饮用的塘。直到上世纪60年代,政府提倡饮水卫生,专门组织村民打井。由于井就在池塘旁边,不要挖多深就会有水,用砖块水泥砌好井台,一口像模像样的水井就打好了。家乡的井台上没有北方的辘轳架,不需要摇动辘轳取水。取水时只要用扁担上的水钩挂住水桶往上提,水与井台很近。
那时候,村里的男人每天早中晚休息时间,都要到井台去挑水,一般的家庭一天最少要两三担。挑水的工具是水桶,水桶是杉木做的,当时农村有专门的箍桶匠。箍桶匠是木匠的一种,家乡称之为“圆木”,制作水桶、尿桶、脸盆、脚盆、饭甑之类的圆形器具。水桶有两三个现在提水的塑料桶大,一担水(两个桶)有50多公斤。挑两个水桶的木扁担两头有眼,眼里系上绳子,绳上拴着木(铁)钩。往井里提水时,先把木桶底朝天抛进井里,待水进入桶后,用扁担的一头钩住水桶梁,站在井台上弓身弯腰,手上使劲,将水桶在水中上下倒腾几下,使水装满再提上来。家里厨房的灶台旁还有一口大缸,可装两三担水,水挑回家后就倒在里面。
我家离井台只有100多米远,长大后家里的用水大部分由我挑;就是后来在大队任民办教师,每天也会抽时间回家担水,于是,井台是我去得最多的地方。有时候时间较充裕,担水的人也不多,我会站在井台边,看着幽幽的井水,感觉水面就是一面其大无比的圆镜子。井壁四周的青苔和小草让井水显得更清澈,井底映照的那片蓝天似乎也特别圆,如果加上自己的倒影,该是一幅惟妙惟肖的水墨画。即使不挑水,只是途经井边,我也一定会站在井台上照照自己,似乎是跟老朋友打个招呼。井是我青少年时代温馨的回忆。
后来,我举家迁往了县城,不能每天与老井有亲密的接触,但逢年过节还会去乡下。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扁担去井台挑担水。我忘不了老井,好久不见它想得慌。老井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年轻,砖块在逐渐磨损,水泥在慢慢脱落,但井里的水依然那样纯净、碧绿和清澈。从井里提起水桶后,我会迫不及待地俯身喝一口,好甜啊,比自来水味道好多了。
1998年长江流域发洪水,中央决定迁湖边低洼处的村庄至高地,建设新农村。我们村庄也因此搬迁到不远处的大场埂,老井才彻底结束了自己的历史使命。是啊,老井真的老了,该休息了。人们似乎也忘了它,荒芜的老井已没有了井台,掩映在乱竹野草之中,有点像地上的一个大窟窿,或者是遥望老天的无可奈何的独眼。村里的后生不知道这里还有一口老井,只有我忘不了,每次跟儿女子侄们经过这里,我都要提醒他们记住这口老井,记住这里是我们的根。
离开了老井,居住在新村的人们先是每家每户花几千元请掘井队在厨房外面挖深井,装上专用的压水机,往上压水。有的直接装上电动水泵,把水抽到水缸里。再后来,乡里建了自来水厂,村里通上了自来水,比以前方便多了。我想,老井要是知道村民们的日子越过越好,它也会由衷地高兴。这不,眼前的老井正舒坦地安享着它的悠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