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表姐婆家的叔父尽管是个乡村男医生,却在某一时期替女人接生,而且在他们那个辖区大队,还只有他擅长接生,这是事实。
表姐嫁去他们那个村庄时,表姐夫的亲叔父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男接生员。他并不专职接生,还接诊,是他们那个大队唯一公设医疗点的医生。
叔父很有能耐,他除了给人看病,还给求上门来的一些亲邻家的牲口看病,还会阉猪。这不奇怪,当年乡村总缺少各行各业的专职人才,聪慧的人,就把它们兼职做了。叔父就是个聪慧的人。
叔父阉猪为人情活,从不收费。图近亲近邻方便,省去他们跑去路途遥远的公社兽医站请兽医阉割。还要等待兽医安排时间,诸多麻烦。阉公猪,三两分钟的事儿,兽医听说阉公猪,收费少,拖延更长。阉母猪类似做一场内科手术,割开猪的腹腔膜,颇费事,相对收费多些,兽医愿意来。不是十分要紧,叔父一般不去阉母猪,怕与兽医发生抢夺生意之战。
像阉猪一样,叔父一开始也并不接生。他们那个大队有个专职的女接生员,但这位女接生员不会看病。
那一年,女接生员去一个较远的外地访亲去了。赶巧,有个孕妇临盆,孕妇家人一时手足无措。加上又到了晚上,孕妇开始见红了。迫不得已,孕妇家人就近找到我叔父家,让他去。叔父一开始抱着治病救人的天职,说:“我只在一旁指导,给大家一个定心丸,关键时刻,还得由你们女人接生”。
待到产妇家,由不得叔父的最初想法,产妇在床上到了临盆紧要关头,痛得不断地发出喊叫。她的家人一个劲地催促我叔父:“快给看看!快给看看!”
叔父倒显得异常镇定。他从医多年,妇产科知识还是懂的。他靠近床,像平时给女病人看病一样,将手伸进被窝,一阵摸索。一会儿,由他的手托下一个新生儿!
从这天起,叔父又多了一项接生员的本领。这不是他想要的,外面已传来乡亲们的议论,是这样说的:“他摸多了猪尾梢,自然懂得接生。”
是褒扬还是贬损,叔父不在乎。他对在场的人说,接生,接的是两条人命的事,耽误不得。
说来事巧,这之后不久,他们辖区又连着出现两起难产事件。女接生员束手无策中,主动让产妇家人将我叔父叫来助阵,叔父一到、一弄,孩子就顺利地出生了。叔父擅长接生的“名声”由此“暴涨”。
再后来,他们辖区有生孩子人家,在请接生员时,就有选择了。只要产妇不在乎男人接生,家人立马就去请我叔父。反之,请女接生员。
叔父并不是每家一来请就去。他说:“有人家女接生员,还得先请她。”实在拗不过产妇家人,叔父只好去接生。
叔父接生从未失手过。尽管碰上难产的,累得他满头大汗,最终都能确保“母子平安”。
二
表姐嫁过去,生头胎时,我表姐夫正在山东一家大灰窑厂干工。那时直通电话还不普及,待表姐夫闻“喜讯”回家,给孩子做“满月”,初为人父的他看起来特爽,喜气洋洋。在安排坐酒席时,父母让安排我叔父坐上席。说孩子是叔父接生的。
表姐夫瞬时脸色大变,一把将我叔父从坐席上席扯下来,吼叫道:“叔啊!你是我的亲叔;你可以去替别人家媳妇接生,你不可以为你亲侄媳妇接生!”表姐夫当堂嚎啕大哭。一场喜宴,硬是被表姐夫闹成无趣,众亲戚纷纷离去。
自此,表姐夫不再走进叔父家一步,尽管他们两家就住隔壁。就是走在路上迎面而来,表姐夫要么扭头走开,实在避让不及,狠狠地朝叔父射去两道怒光。
叔父也自从那场满月宴席风波后变成做事、同人说话习惯低头哈腰的人,像一下老去几岁,变得不爱收拾自己,以前那个个子高高,声腔高亢的人,腰微驼了,低声细气的,似娘娘腔。他唯一的儿子,正值找媳妇的年龄,也因为这个受阻,乡人纷纷传言:“如果他的儿媳妇生孩子,是不是由当公爹的接生?”直至他的儿子34岁那年,从外地领来一个贵州女孩子,总算完成婚姻大事。这一年,他彻底歇手不再接生。小两口一完婚,连蜜月也没有过完,就去外面打工,几年才回一次家。孙子是在打工地医院出生的。
三
我表姐生的第二胎,自然是那女接生员接生。
表姐夫也是长年累月地呆在打工地,只有每年春节才回一次家。就是在家这几天,常和我表姐赌气斗嘴。他一直耿耿于怀,表姐那年不该让我叔父替她接生。
就在不久前,活了89岁的他去世了。他的去世在我那边的乡下掀起了一阵风波。
家人在装殓他时,替他换穿上贴身的内衣,猛然发现,他是个下身生殖器阉割多年的人!
不用猜疑,他是自阉的。拿阉猪的刀,阉割了自己。
他的葬礼,成为我们那儿有史以来最沉闷的一场葬礼。人们纷纷在他的葬礼上哀思:他为什么要自阉呢?又具体是哪年阉割了?
已经几十年视他如仇敌的我的表姐夫,痛苦流泪,在他的遗体前“咚”地跪下,长喊:“叔啊——!”(杨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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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雪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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