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租房，我需要一张桌子（组诗）

■ 砚小鱼

青山书

桃花的背面是冬天

而春天，埋在落红更深的地方

远行的人，眼中噙着落日

炊烟和奔腾的流水

在苦海与木鱼之间来回试探

云朵在眉心聚了又散。江南的旧事

一桩桩抵住额头，穿过绵绵不绝的潮湿

向草尖低垂的悲伤告别

沉沉的暮色正在苏醒

身着白裙的女子骑着小鹿跑过来

咀嚼一小片青绿

鹿角上就长出四季

尘世混浊，容不下一具洁净的身体

只有一座山遗世独立

无须讨好

无须自证青白

小 镇

白鸽啄破夜色，我的小船搁置在

昨夜的露水里

婆婆纳醒来，柔嫩的身体里晃动着水声

我丢失的清晨和傍晚，正

从你的唇边起身

亲爱，此刻我离你这么近

时钟都慢了下来

虔诚的誓约长满古老的钟摆

我的胡须正在长成森林

纵容一只小鹿的飞奔

我们沿着换糖人的鼓声

穿过青石小巷，穿过幽闭而狭长的岁月

拣出一箩筐旧事

换一小块当下的甜软

当夜幕垂下

我们面对着面，坐成两朵没有名字的花

在群租房，我需要一张桌子

我需要一张桌子

至少要有凳子那么大

有时吃饭，有时写字，更多的时候

它空着

我也空着

我们拨开浑浊的空气，交谈

一些空洞的话题

比如寸草未生的青春，荒草丛生的梦

比如一条不甚鲜活的命

偶尔提起它时，我们都视若草芥

几块不会发芽的木头

几根比木头更酥脆的骨头

被随意拼凑

丢弃在

不足五平方米的人间

它四脚朝地

我四脚朝天

瓦 罐

柚子皮切片

文火。熬出一些尘世的苦

挤干水分，拧干堆积在皮肤褶皱里的疲惫

加眼泪、情话、冷战与背叛

用一罐陈年的酸涩封装

装入并腌渍一颗心

让它变得柔软且具有韧性

不易腐烂，不会轻而易举地

被一句谎言击碎

阳光不再来时，收容一夜苍老的雨水

咀嚼身体里掏出的盐

眼睛里，黑与白正在褪色

等待，是逐渐泛黄的过程

钟 声

风撞向南墙

夭折的荨麻草和半枝莲

扼住哽咽

香火绕过虚掩的门

谎言正襟危坐，你低头

翻读经卷，翻阅半生潦草的偏执

飞蛾紧抱住火

复活草还在等待雨水

木鱼喑哑，剥开的悔恨早已锈蚀

有人陆续从你的身体里出走，有人

还在原地匍匐

钟声寂灭，你唤自己过客

暮色从鸟儿的翅膀上落下来

白莲卸下风骨。再没有人

为分离而啜泣

无形的因果，会在夜晚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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