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父亲聊天

□ 王诣

　　年轻的时候，我们很少聊天。

　　父亲年轻时，我还小，根本没法聊天，父亲也不怎么管我的事情，他在外面忙得很，我的学习和生活大都是母亲操心。等到我长成青年人，父亲逐渐变老，我也没有时间和兴趣和他聊天。只有等到现在，我年过50，不那么年轻了，父亲也快80岁了，成了正宗的老人，我们才有可能坐在一起，聊聊。

　　我们聊天，其实主要是听父亲说，说他的经历。父亲很早入党，早已“在党50年”了。年轻时做过不少的事情，在大队（村）里前后待过20多年，从民兵连长做到大队长再做大队支书。不在村里工作的时候，也基本上在乡镇的其他单位做事，在水产农场待过，在知青点待过，在水电站待过，父亲说起那些日子，满是快乐的回忆。对于他说到的那些地方，其实我都知道一些，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孩子，随着父亲去过他工作的地方。依稀记得那些地方的大致情况：水产场在长江边，是一排低矮的砖瓦房，前后长满了竹子，附近没有人家；水电站在大山深处，似乎是一栋两层楼的房子，水管子比成年人的腰围都要粗，山路难行，听说常有野狼野猪出没；知青农场在大山脚下，那些年轻人都是一口的外地口音，我什么都听不懂……那些地方离家都比较远，去的次数少，觉得特别新鲜，但对于具体的情况怎么样，父亲在那里工作了多少年，其间经过怎样的辗转，可是一点都不知道。

　　父亲说得比较多的，当然是在当时的大队做事的情形，这个我也最熟悉，因为很多事情都与我的生活密切相关。比如农村家家户户挖沼气的事，大队发电的事，办油坊的事，买手扶拖拉机的事……我记得比较清楚，那些事都给我儿时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欢乐。特别是发电，记得父亲把灯泡接上拉开了开关，原来常年昏暗的堂前，顿时亮如白昼，我欢呼起来，父亲竟然也发出了像我一样的欢呼。但几年之后，由于若干原因，停了，又回到了用煤油灯的日子，我是很不习惯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还是因为住校，我才彻底忘了那种不习惯。一直到了高中，我们村才通了高压电。

　　当然，父亲说得最多的还是对现状的感慨。

　　父亲说现在的时代真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时代。他们几乎是做了一辈子的农民，没想到老了也能拿工资。特别是父亲，因为在村里工作的经历，开始享受村老干部特殊津贴，每个月比母亲高几百元，对于这个钱，父亲非常自豪，说这是组织对他们的关心。母亲说，那些钱她也应该有份，年轻的时候如果不是她在家操劳，养孩子喂猪种地，父亲怎么可以安心在外面工作。听到这些话，父亲不做声，却也不反对。有时，听着他们的争吵，我觉得好玩，反倒觉得家里热闹。他们并不是真的为钱而吵，他们年纪越大，越让人感觉像两个孩子，很多时候他们都让我主持公道给评评理，像小时候我请求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