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炎培第一次九江之行

■ 刘 峰

黄炎培（1878年10月1日～1965年12月21日），中国现代教育家、中国职业教育创始人，以延安“窑洞对”中提出“黄氏周期率”之说而著称于世。江苏川沙县（今属上海市）人。1901年入南洋公学，选读外文科，受知于中文总教习蔡元培；1902年秋南京乡试，考中举人。1903年春主办川沙小学堂，1905年参加同盟会。辛亥革命后任江苏省教育司司长、江苏省议会议员。新中国成立后，曾任政务院副总理兼轻工业部部长、民主建国会主任委员、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和全国政协副主席等职。

黄炎培第一次到九江及庐山，是在民国三年即1914年。这年1月，鉴于教育经费棘手，加之不满袁世凯的独裁统治，黄炎培毅然辞去江苏省教育司司长职务。立志“教育救国”的他，对考察教育情有独钟。他认为教育国民就像治病，到外国考察是读方书，在国内考察是寻病源。脱掉官帽，免去了官场约束，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行考察，且不必为提交报告斟字酌句。2 月下旬，开始了对安徽、江西和浙江的教育考察。黄炎培此行是以《申报》记者的身份，并邀请好友顾志廉为书记员、吕颐寿为摄影师随行。

沿江而上，3月15日，由安徽望江华阳镇乘船进入江西境内，自马当上岸后，在九江沿江地区盘桓了半个月有余。这一带，在去年夏季经历了“二次革命”的炮火，硝烟才刚刚散去，战争痕迹依然存在。不仅马当、石钟山等风景名胜因地处要害而有军队驻扎，就连德化县立高等小学的部分校舍也被军队占据。走马灯似的更换官员，对民生对教育无心关注，更有如湖口县知事趁战乱携教育经费而去。黄炎培一路上遇学校必访问，在彭泽走访了彭泽高等小学、初等小学，在湖口走访了县立高等小学、第二初等小学、第一初等小学和美以美会所设女学。黄炎培他们到达九江之前，北洋政府已经将德化县改名为九江县，但许多机构如学校的冠名未及更改，在此走访的学校有德化县立高等小学、女子两等小学、县立初等高等小学、第三初等小学，还有教会办的南伟烈学校、旧九江府立但尚未来得及更名为省立中学的九江中学，以及美以美会所设儒励女子中学和诺立神道女校、圣公会设立的圣约翰中学等学校。期间，到德安寻找传说中的敷浅原途中，粗略参观了私立沈毅小学；在登庐山途中，顺便走进华封桥附近一个神社里的德化西乡第一初等小学。考察教育之余不忘旅游，在马当山、石钟山和庐山览胜觅古，颇有一些戏剧性的事情发生。

黄炎培在九江的行程安排十分紧凑，考察了9所学校，作了4场演讲，不仅与教育界人士多有沟通，还与商界人士有所接触。南伟烈学校校长库非思为他用气压表观测天气，以便游览庐山或者乘船过鄱阳湖去南昌，南伟烈学监胡其炳为他介绍庐山上的旅馆和朋友，九江商会总理舒先庚等人向他介绍九江商业状况。

3月26日，看样子天气即将转晴，黄炎培一行便于10点钟启程上庐山。黄炎培、顾志廉、吕颐寿三人决定步行，雇了2个挑夫挑行李同行。从十里到十里坡、华封桥一路平地，然后地势逐步上升。到了庐山北麓的小集镇莲花洞，就要沿着层层叠叠的石板山道蜿蜒曲折而上。下午5点抵达了牯牛岭，入住胡金芳客栈。该客栈“收拾精洁，供应亦佳，而价较贵”。胡其炳介绍的同文书院毕业后又留美的牯岭租界公事房副办蔡广田，与黄炎培等见面并答应做他们的向导。

当夜11时许，黄炎培已经入睡。突然，传来几声急匆匆的敲门声，黄炎培还没有来得及开门，就见一人推门而入，径直来到床前。黄炎培正要开口询问，来人抢先问起黄炎培，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做什么的等等。黄炎培一边应付着，一边想：来人是什么人？为什么深更半夜闯进来？到底想干什么？得先问问。于是，黄炎培就问来人姓什么，那人说姓陆；又问来人是干什么的，那人说是警察局的。黄炎培被弄得一头雾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疑惑中度过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黄炎培早早起床。不经意间，他忽然瞥见昨晚闯门的陆某就住在隔着不远的一个房间，而且一边洗漱一边还向黄炎培这边张望。黄炎培感到陆某的所作所为好像是侦探，于是，他让旅馆服务员拿着江苏省民政长、上海镇守使颁发的“护照”和自己的名片，去把陆某请来。不一会儿，陆某来到黄炎培的房间坐下。黄炎培再三追问下，陆某坚决不承认自己就是侦探。黄炎培告诉旅馆主人，说明缘由，要求他叮嘱服务人员，不得在深夜房门关闭后，放任没有检查权力的人进入。

黄炎培并未把昨晚和早上的事情放在心上，上午10时许，一行人便携带干粮出发。经过租界地往西而行，走金竹坪、黄龙寺、神龙宫至天池，观御碑亭、仙人洞，夕阳西下而归。这天的路线是蔡广田确定的，并雇当地人做导游，全程走了30余里。“向西南绕西北以返，上下诸峰之巅，有时四览寥廓，有时一往幽深。是为第一天所见，渐引吾人入胜矣。”

由于黄炎培他们一到庐山入住，就与庐山地方警察局接洽。所以这天（第二天）晚上，地方警察局副官鲁寿山就来告诉黄炎培，那个自称陆某的人也去过警察局，警察局不要让黄炎培随便走动，他自己下山报告去。警察局回答那人，黄炎培没有违反有关条律，不能拘留，更不能限制自由。那人便说，你们只要跟踪掌握黄炎培的行踪就行了，三天后等他回来再说。黄炎培听后也没怎么当回事，后来几天是由蔡广田亲自带领按计划游览，规划线路为先东去栖贤寺，转而南往万杉寺、秀峰，然后到达归宗寺，再由白鹿洞经三叠泉返回。至30日晚10点多才回到胡金芳客栈。

3月31日白天休息，晚上黄炎培受邀到蔡广田家用晚餐，与牯岭租界议员英国人都约翰，租界学务委员、小学校长赛某相见共饮。正喝酒间，胡金芳旅馆就有人找来说，那个自称陆某的人带着驻九江部队第六师的参谋长和二位参谋以及士兵来旅馆。他们还与警察局商量好了，先由警察局检查黄的行李，军方暂不露面。来人问黄炎培愿意不愿意跟他一起回旅馆接受检查，黄炎培说：“有何不可，我接受军警保护，怎么能不接受军警检查？我所在意的是没有检查权力的人不能检查。”于是，黄炎培随来人一起回到旅馆。黄炎培一到旅馆，警察就开始大搜查。他们翻箱倒柜翻了个遍，什么违禁物品也没有查到。他们又把黄炎培的“护照”拿去，参谋长与参谋围在灯下反复查看，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和问题，只好悻悻散去。

4月1日一早，有拿着名片声称叫周国昌的人求见黄炎培。原来是那个自称陆某的人上门来道歉的，并表明真实身份就是侦探，前日因没有随身带侦探证，所以不敢承认。既然人家来道歉了，黄炎培态度也缓和些了。黄炎培就这件事给他讲了侦探的权限与道德，希望彼此不要侵扰，特别是不要做些无凭无据的事，妨碍别人正常生活。周国昌知道黄炎培将要去南昌，担心黄炎培和他的上级会说到这件事，所以特地来请求黄炎培不要在上级面前告他的状。黄炎培对此一笑了之。

然而，事情到此并没有结束。黄炎培离开鄱阳、景德镇前往皖南考察的一路上，不断接到上海亲友来函来电询问被“拘留”一事。才知道在庐山的奇遇已经作为笑话传到了上海，某报纸讹传黄炎培在南昌被江西民政长戚扬给“拘留”了。听到这消息的人都非常吃惊和疑惑，搞不清楚事情的真假，就纷纷致电江苏省、江西省方面。无奈之下，黄炎培只好函告上海各报馆，通告他此行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更没有被“拘留”之事。他告诉大家，这次到皖赣考察，凭着相关省的公文，一路上受到各县的热情接待，不时受邀到学校和团体演讲。黄炎培从庐山下来到了南昌，不仅戚扬会见了他，向他介绍江西行政近况，江西省教育司司长宋育德也向他介绍了江西教育情况，当地教育界知名人士熊育钖先生还陪同参观了私立心远中学。黄炎培为表示感谢，还没少写字留“墨宝”送给人家呢。

跟踪检查事件并没有影响到黄炎培的情绪。他后来在总结三省教育考察时，认为江西教育虽然落后于江苏，但要好于安徽，“一入赣境，便觉教育稍稍有活气，学校虽不多，尚不致全县无一学校，学款虽不多，尚不至尽数提充他用”。同时，他对庐山的景物赞美有加，称“竭古今文人墨客之才，咏歌抒写，终无以尽其妙”。他与吕颐寿编纂出版了一本以《庐山》命名的画册，于次年2月由商务印书馆出版。画册汇聚了近30幅精美的庐山风光照片，图文并茂地介绍庐山，虽然不是最早的推介庐山的书籍，但通过实景摄影宣传庐山，或许可称国内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