牯岭街上的那把火

■ 冯晓晖

概述：

1947年4月16日夜，庐山牯岭街发生重大火灾事故。

评述：

我们先来看民国第一大报——《申报》在1947年4月19日的一则报道：

《牯岭大火 千余户被焚》

【南昌十八日电】夏都牯岭不幸发生大火灾，十六日晚十一时，牯岭后街四十一号住房失慎，燃及板壁，火势由后街而下街、新路、正街，迄至两街严仁记旅社，被波及者店铺住房达千余户，全部结果付之一炬，灾民达二千五百余，损失约二百亿。起火原因迄未查出。王陵基由汉抵沪后，十八日赴牯岭督办善后。

据说，那一天的牯岭街，火光冲天，照得夜晚如同白昼。墙倒屋塌，家私财物尽焚，百姓们呼号遍野，木材迸溅出的火星四下喷射，如同礼花一般。据说，那天晚上的九江城、沙河镇都看得到山上的大火，那座天上的云中之城，成了火山般的燃烧之城。

据说，那天晚上的火太大了，屋子一间接着一间被迅速点燃，消防队员也无法扑救。大多数人家只能逃命，来不及抢救自家的财物，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站在山坡上，看着自己的家、自己的店铺在焚烧中倒塌。这场大火足足烧了七个小时。清晨，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雨将余火浇灭。然而，暴雨来得迟了，街头已是一片废墟焦土。

人们都说，“山上有座城”，它就是被誉为“云中之城”的庐山牯岭镇。牯岭镇并不大，民国时期镇中心的几条街上也只有近千户店铺和民宅，若果真如《申报》那则新闻所记述，那么牯岭镇已是荡然无存了。据事后更准确地统计，本次大火计有灾户495家，灾民1667人。如此算来，牯岭街上的房屋约有三分之二受灾，而且都是主街上的店铺和邻近的住宅，很多生意人一夜转贫，甚至负债累累。所幸的是，这么大的火灾，又发生在半夜，只有少数人被烧伤，没有人员死亡。

牯岭街的这场大火，震惊全国，毕竟这里是国民政府的夏都。时任江西省政府主席王陵基迅速从武汉赶回到庐山，慰问灾民，主持救灾工作。江西省政府紧急拨付赈济款三千万、帐篷一百个、面粉一千袋等，并按家庭人数拨付赈济款。不久，蒋介石夫人宋美龄专门派人来牯岭调查灾情，统筹救济。数月后，蒋介石上庐山，还特别因火灾一事向牯岭镇民众表示慰问。

牯岭镇这场大火为何如此严重？这是由于庐山的建筑和规划所造成的。

庐山是座山，庐山也是一座城。民国期间这里的人口就已上万，商店、宾馆、医院、学校一应俱全。居住密度高了，当然容易发生火灾。很多人看到那一栋栋用厚重石块垒成的别墅，就觉得它们很安全，不易发生火灾。实则不然，这种房屋的外部采用石块构建，的确有很强的防御外部火灾的功能，但别墅是石木结构，其内部构架，从地板到房顶，都是易燃的杉木，若是内部失火，就像一只塞满木材的炉子，石头也随之崩裂，整栋房子就彻底废了。庐山上的老别墅，百年来总在减少，火毁是主要原因。笔者几十年前在山上，常遇到新的别墅废墟。这些年少了，一方面是加强了消防措施，另一方面是做了内部结构改造，以钢筋水泥代替原有的木质构件，减少了火灾隐患。

昔日庐山上的别墅，从未发生过连片焚毁的大火灾。由于外国人的租界地有严格的建筑密度限制，每栋建筑都有大院子，别墅之间少则有十几米间隔，因此即便发生火灾，也只是一栋被焚，祸不及邻居。

牯岭街可不一样，这里的房子不仅密，而且乱。牯岭街并非外国租界地，早期它是为租界服务而诞生的，这里不仅有经商做买卖的商人、修建房屋的匠人，还有一大批上山来讨生活的轿夫、小工。他们聚而成镇，就有了牯岭街。

牯岭街的街面上，店铺多为石质墙体，但房屋一栋挨着一栋，不具备防火能力。店铺的后面就是寻常百姓居住的房屋，其情形可想而知。牯岭街的建筑规划，外国人管不着，中国官员也懒得管。

1924年，牯岭街就发过一场大火。当时还有个说法，那场大火使得原来自然形成的拥挤混乱的街市得到整治，其后建设的道路和店铺更加整齐干净，各项城市功能也得到了完善。然而，23年后的这场大火，却来得更加猛烈，将牯岭镇烧掉了一大半。

1947年火灾后，民国江西省政府成立了“四·一六”火灾善后委员会，除了赈济灾民，还开展了“新庐山”建设工作，据称将要把庐山建设得更安全、更整洁。实际情况如何？据《九江市志》记载，1970年2月12日，牯岭正街发生大火灾，共烧毁大小房屋45间，殃及21户，死亡1人，受伤5人。显然，多年后，牯岭的消防安全仍未得到根本解决。但笔者可以肯定的是，随着这几十年来庐山对消防工作的重视，以及对城镇的整治改造，大的火灾不会再发生了。

最后说说火灾的起因。1947年4月16日晚，居住在牯岭下街（今牯岭街通往河西路的合面街）45号的陈常银警长与同事在家打牌。23时许，他随手将烟头丢向楼下。楼下是家木器店，木屑刨花甚多，烟头一点即着，火势迅速爆发蔓延。

当时的消防队归警察局管，警员也是消防队员。消防管理是陈常银警长的工作职责，作为警长兼消防队长的他却成了纵火者。也因为他是点火的人，又是警长，手下还有18名消防队员，才能够及时发出警示，通知全镇。由于暴雨前的干热天气，火势蔓延速度太快，消防队员们只能尽力划出隔离区，阻拦试图抢救自家财产的百姓靠近燃烧的房屋，故而本次大火没有造成人员死亡。

大火之后，陈警长被手下逮捕，并被关押到曾经由他管理的警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