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七月的荷塘边

□ 胡继红

大雨过后，乌云并未消遁，也看不出阴沉沉天空有什么明朗起来的迹象。你不管不顾，依然出门，坚持每天下午四点过后必做的“功课”——散步。你甚至都备好雨具，可是走着走着，云居然散了，太阳竟然露出有些热烈的笑脸来。最后，你的脚步停在远在喧嚣之外七月的荷塘边。

　　七月是万物的七月，也是荷塘的七月。一口荷塘长仅120余步，宽不过百步。南北两堤长满杂草和树木。东边的堤坝上被附近村民开垦出一小块一小块菜地，西边是一条水泥路，将更多的池塘连成一片。

　　那些草木大都有名姓。比如北边塘坝西头长有苎麻，硕大的叶片，一蓬一蓬的，无章法可言，你知道这是野生的。这种原产于西南地区的作物是何时顺着河流走向长江中下游地区，走向鄱阳湖平原，落户在这名不见经传的西门荷塘边，无人知晓。但这种朴素而略显沉默的植物竟是如此义无反顾地帮助过世代农民。时至今日，散落在坝上的背影一样让你满怀钦敬之情！塘南坝底有一蓬聚生的稗草，稗草俗称水高粱，延伸到塘中，占据了塘的西北角，借助池水，恣意生长，水中的稗草远比坝底的葳蕤许多润泽许多，这种被农人视作恶草的植物其实也是一味很好的中药。此外，还有一些藤蔓植物，如葎草，可能很多人叫不上它的名字，可大家一定知道拉拉藤，拉拉藤即是葎草。以前，在乡下跟着大人爬山，回来时，脚上总是辣火辣烧的，仔细一看，有红色划痕，这划痕就是被拉拉藤缠绕出来的，可这浅浅伤痕会让你痛上好些天，所以即便是现在看到，也小心地绕着走。但葎草是一味好中药，尤其在被毒蛇咬伤后乡民们可以用来应急。你绕过它时，内心是不是又会闪过一丝敬意。而杠板归也可以用作蛇药。杠板归别名蛇倒退，一是因为它长在坝上路边，叶子上有小刺，蛇爬不过去，遇上它，得退回去；二是因为它能解蛇毒，被一般的蛇咬伤，把叶子捣碎外敷，同样可以用来应急。还没有见着蛇的影子，这些解毒的植物都早早匍匐在七月的堤坝上。至于牵牛花，此时还不见着花，其藤条柔软却透着丝丝倔强。高大一些的是树，有梓树、苦楝等。塘边的构树最能见证生命力，一棵连着一棵，像挽着手的兄弟。乐于跟鸟结缘，跟泥土跟池塘结缘。于是，七月荷塘又多了几位至诚的倾听者。

　　勤劳的人见缝插针，东边堤坝被辟出简易菜园子来。园子小，却有黄瓜、丝瓜、豆角、辣椒、空心菜等各种果蔬。劳作者身影在晨光里夕晖中清晰印在池塘水面。西边靠路的塘内长满芦苇，借着清澈的塘水和夏季风疯长，瘦得身体挤挤挨挨，可群聚而生的气象给你带来无法言说的感动。它顶端叶片，齐刷刷笔直竖起，犹如朝天的匕首，又仿佛一道绿色屏障，意欲守护荷塘周全。

　　荷叶开始从容打理塘面，贴着四围堤坝，扎扎实实生长。一种有依靠的成长，既显无拘无束，又见无忧无虑。荷叶青绿，这种绿要深于堤坝上草木的翠色，也许是荷叶能更多地汲取塘中水分和养料的缘故。一阵风来草木轻轻晃动身子，荷叶也不自禁摇曳起来，风带来灵犀，彼此产生共鸣。这种共鸣不属于惺惺作态，让你与荷塘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有时南风稍稍用点力，叶边沿迎风翻起，你自然想起街上戴宽边帽走着的姑娘，一阵风来，帽檐翻起，速抬手摁住时的窘态。荷叶不带尴尬，只悄悄反射远处送来的太阳光。换个角度，荷叶夹在你和太阳中间，在阳光照射下，荷叶通体明亮，一如透明美玉。风过处，荷叶一漾一漾地，仿佛碧绿的流水。不闻其声，你心头却已萌动碧波淌过的愉悦。

　　叶子出水高低不一，有的挺直腰身，像是亭亭舞女；有的刚出水面，又像戏水顽童，从水中钻出脑袋，像是要窥探有没有好看的天光云影；还有的荷叶贴着水面，荷叶上到处有滚动的水珠，晶莹剔透，珠圆玉润；间或也有还未彻底打开的荷叶，打着卷斜立在荷茎上，仿佛一枚绿箭随时可以射向夏天深处。荷叶已经占据荷塘大部分空间，但也有意无意地留下几处空白水面。让你一边体味荷叶的绿意，又能隐约感受池水传出丝丝缕缕的清凉。当然更惬意的要属塘里的黑水鸡，林立的荷叶是它们的山林，几处空白的水域是它们的湖泊。黑水鸡带着它们的孩子在塘内徜徉。此时，荷花有早开的，不多，三五朵，甚至还有结上莲蓬的，只是还小。有的花还打着苞，似乎还未遇见心许的风声和日影，可以预见的是，一种潜藏的热烈，即将宣示对七月之夏的期许。

　　一只鸟从天空抛下鸟鸣，你循声望去，天是蓝的，有白云静止不动。那只鸟晾开白色翅膀径直从荷塘天空飞过，有时候，它们会从半空中飘下来，落向塘内，栖于荷叶上。七月可以动如张开的洁白羽翼，可以静如碧莲止水！

　　风从塘的那一边吹过来，穿过层叠的荷叶，钻入你怀中，你知道已在眼前的七月，就像池塘知道一株荷的妍妍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