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辈子

——九江籍战友广西边防服役四十周年记述

□  尹仁平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

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九江的战友们，大家还记得这首歌吗？

那时的我们都喜欢唱。

也正是从那时起，

我们的人生才算真正拉开了帷幕。

（一）

十七八岁的我们告别父母，

离开兄弟姐妹和朋友，

向南、向南、一路向南，

谁也不知道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

仿佛闻到了硝烟味，仿佛听到了枪炮声，

边境线，这是中越的边境线，

我们来了，什么也不怕，

年轻的生命，

注入的全是饱满的热血和请求参战的誓言。

我们在前线阵地站岗放哨，

你是如此的高度警惕啊，

那是因为你对面山头上的敌人也在站岗放哨，

敌人的枪口也在寻找着你，瞄准着你，

你不能不高度警惕啊，

生和死也就是在那子弹出膛后不到一秒的时间。

我们在万炮齐发的阵地上，

黑黝黝的炮口怒指天空，

只等待总指挥一声令下，

映红天际的火光随着炮弹的呼啸声飞向敌阵。

我是炮兵侦察兵，

负责在前沿高地向首长报告歼敌战况。

那时的我们从没有贪生怕死的念头，

只有勇往直前，无所畏惧的战斗精神。

我们还有许多战友在二线连队，在师直保障分队，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我们摸爬滚打，我们百炼成钢，

随时准备着接替一线换防下来的战友兄弟。

还有一段往事，如今已不是秘密。

那就是在执行某个作战计划的日子里，

许多九江籍战友编列在主攻部队作战序列，

作为当时的采访人，我也是见证人。

无数次的演习，无数次的冲击表面阵地，

参加的战友，心里都明白，

这一仗真正打响了，

他们活下来的概率一定很低很低，

白天他们精神抖擞，全力投入临战训练，

晚上一觉醒来常常泪流满面。

再见了，妈妈，你不要悄悄流泪，

你不要把儿牵挂。

遗书和棺椁已经准备好了，

没有别的选择，因为祖国需要，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冲锋陷阵上战场，本就是战士应尽的职责。

在那高度紧张、难挨的日子里，

因为一个意外情况，这一作战计划被取消，

当时每个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能活下来了，

我们的胳膊、我们的脑袋都没有搬家，

战友们都好好的。

那时我们最爱看的电影是《高山下的花环》，

最喜欢唱的歌是《血染的风采》，

最愿意读到的是一封封抵万金的家书。

曾记起，深夜下岗，

边关群山万籁俱寂，

仰望星空，我在寻找那颗闪亮的星星啊！

我望见了你，你可望见了我？

明月升起时，家乡的亲人在牵挂，

我们在边陲也倍加思念故乡。

在这样紧张而又平凡的日子里，

我们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三年过去了

我们都想家了，

北国之春的歌声唤着我们早点回家，

作为义务兵，实打实完成了我们应尽的责任，

留给我们的是终生的留恋和难忘的记忆。

（二）

九江，我们回来了，

回家的感觉真好！

如同花木兰从军返乡的感觉一样，

脱去留有硝烟味的军装，

我们换上了地方流行服装，

已是改革开放几年了，

中部地区的九江变化不大，

计划经济的分配制度还在左右着我们，

从哪来，回哪去。

头等大事就是要尽快分配工作，找好工作，

这无疑是比边防站岗放哨轻松的事啊！

很多战友回到了父母单位，

有些人去了大的工厂和企业，

有些人去了机关事业单位，

有的战友回到了他熟悉的乡村。

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

分得好的心里揣着喜悦，

分得不好的也没有怨天尤人。

该去放松一下自己了，

边陲的寂寞和城市的喧闹永远是两个世界，

下馆子，进歌厅，去跳恰恰舞，

那时纪宇写的流行歌正在全国传唱：

差别竟然这么悬殊，

注定要有人流血牺牲，有人安乐无忧。

生活就是如此的现实，

时刻有人慷慨赴死，有人笑上酒楼。

正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时代，

我们也要尽情潇洒走一回，

酒喝醉了，舞跳累了，

醉生梦死清醒时就是梦醒时分，

不能再这个样子了，

耳边隐约听到了军中的起床号唤醒我，

冲锋号的旋律激励着我，

向前，向前，永远向前。

这就是当兵的记忆，边防战士的本色。

正是青春好年华，正是创业好时光。

于是我们都变了一个人，

你在工厂努力着，

我在生意场拼搏着，

你在一边工作，一边读着夜校电大，

我在村里为着乡亲百姓修桥铺路，

我们都在努力着，

为自己、为社会付出一份努力。

然而，社会就是社会，

它是个大染缸啊，

没人告诉你，你的道路永远会一帆风顺；

没人告诉你，你永远成功，不会失败；

没人告诉你，你有先见之明，先知先觉的本事，

人生的道路总是充满着挫折和悲伤，

苦辣酸甜你不想尝有时也会逼着你去尝，

不小心摔倒了，我们很快就能爬起来，

以一个战士的姿势站立着，

无论多么艰难，

我们都坚守着，

手挽着手，相互扶持，

以不倒前行的姿态行进在人生的大路上。

（三）

我们这一辈子就这样过来了，

四十载的年华，四十载的岁月，

说很长，是很长的时间，

说很短，就像是在昨天。

亲爱的战友，

你还能清楚记起四十年前的你吗？

那时的你也许血气方刚，疾恶如仇，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时的你也许略显稚嫩，书生意气，

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料理。

那时的你和今天的你，肯定大不一样了。

今天的你或许经过艰辛的奋斗，

已较为成功，早就过上了衣食无忧，

你理想中的生活；

今天的你或许因为种种缘故，

在过去的岁月里，

经历了一些挫折，

走了一些弯路，

如今工作生活得还不算称心。

然而，这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近六十年的风风雨雨人世沧桑我们都走过来了，

得与失，取与舍，都看淡了。

人生不也就是短短的七八十个年头吗？

如今我们真的快老了，都快要退休了。

你不能不服老啊，老了就是老了的样子。

有时我也在想，

如果七九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晚打了几年，

正赶上我们这一批人去广西边防当兵，

那么我们这些人或许不在人世了，

靖西烈士陵园不是长眠着一千多名好兄弟吗？

他们早于我们这些人先行赴死，

我们要去给他们磕个响头啊！

大家都能健康地活着，

已经给予我们完满的人生了，

我们还能奢望什么呢？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不去争了，不去急了，

淡泊些，开始做养老准备吧。

清茶淡饭也行，

鱼香肉丝也行，

清心寡欲也行，

开点洋荤也行。

下半辈子的时间有点长，

我们都要盘算着活好啊。

娱乐娱乐也行，

学习学习也行，

保持良好的心态，

坚持锻炼身体，

陶冶情操不能丢，

永葆边防军人的本色不能忘。

我们这辈子，

就是普通人的一辈子，

虽然有点传奇，

可那时我们唱着《小草》时虽然寂寞，

但大地母亲却把我们紧紧拥抱，

我们感到了无比温暖，

我们义无反顾，

浑身迸发出了不可战胜的力量。

亲爱的战友们，

这辈子这样走过不后悔就行，

因为明天的路，还要靠我们自己走，

直至走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