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黎茗

一

清晨，她和往常一样，大汗淋漓背着一个帆布包，跑到了A市观光市场上班，只为省去车资。

她拐进巷弄，远远地看到工厂门口早已灯火通明。走进车间，流水线前道程序的同事，在半醒半梦中已赶起了待出货的产品。

早安！是划破大地的问候语，可她连个基本的招呼也懒得打，因为她知道说了早安也是没人回应，说不定还会被那个面无表情的公主同事白一眼，于是她直奔打卡机默默地打了卡，又再赶往市场内的卫生间换去湿透的内衣，找一处静谧所在掏出背包里的馒头囫囵吞下从家中带来的早餐，是她这四年来在职场上每天早晨的步调。

二

门市柜台，不锈钢的台面，已被擦得一尘不染，她搬出所有家具，等待起与其他同事迎战一天的工作。

“老婆，我可以滚了吗？”

后场同事放下另一同事的水壶和公司备用的物品，向她抛了个媚眼并靠近她，一手搂着她的肩，一手在女同事那丰厚有点下垂的臂部轻轻拍了拍，眼神透露出饥渴了半世纪的色迷糗态。

“叔叔，你这狗粮撒得太早了吧！”年轻女同事笑笑地说。

“就是，你快滚，吵死了。”面无表情的女同事挤出一丝笑意，满脸写尽春风。

“我真的滚了哦！”后场同事连着转了几个圈圈，屁颠地离开了门市。

“姊呀，当年，你应该是被姐夫这张如蜜的嘴追到手的吧！”另一老鸟同事挖苦地说。

“你怎么这样说你姐夫，好像你姐夫只有一张嘴的功夫。”年轻同事加料回道。

这样的过程对话，是那个早市最热议的话题。他们更是喜欢用自己的母语，你一言我一语增添市场情趣。

因为她是个外地新娘，大多时只听或看，她也知道，在那个排外的职场她永远是弱势，动不动就被那个公主泼了一身脏水。

三

又逢每月5号的门市薪水日，按往常一样大家各忙各的步调，眼看就快接近打烊时间，男同事推来最后一车米糕，气喘吁吁地趴在门市玻璃栏上，对着柜台内的公主轻轻叫了声。“老婆，轮到你打先锋啦！”说完还抛上一媚眼。

柜台前排队的客人目光瞬间被他吸了过去，排在第二位的女客人摇了摇头。而公主只瞄了他一眼，还来不及回应就被老板分发在她的身旁装米糕。然而，公主有个惯病，就是只要看到有几个客人在排队，血管像是住进了兔子，任性又兴奋，巴不得早早下班。

“阿伯，你要买多少米糕？”手中的勺子随即在锅中舀起。

“两……斤……半……”老人有气无力地点着商品后猛抽一口气。看得出是个身体欠佳的长者。

“好了，阿伯，你可往前头取货结账。”公主拿着手上汤匙向阿伯指了指前方。“下一位。”公主随即吆喝下一位客人。老阿伯还没弄清状况就被公主“请”到了她的正前方。

“我是昨天从美食新闻看到你们家米糕的， 今天一早，没等天亮我就起了床，刚还都没弄懂怎么买，只点了一样，她就急着叫我往前走。”客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望向她指着公主。

“阿伯，您慢慢说，我来帮您。”她把门市上贩售的产品明细一样样地念给眼前这位银发阿伯。

“我还要香肠、肋排和烤米玉，每样我都要，米糕我要用袋子装。”阿伯一口气说完他所需的食品，生怕像刚才一样被支配送走。

“姐姐，这位阿伯还没点完哦！麻烦你帮我拿3条玉米，3根香肠，谢谢！”她让公主帮阿伯点餐。

“哇！阿伯点东西又不说清楚。”公主随手拿起左手边餐盘中的香肠，一边向右手边的她抱怨。

她笑了笑，没有回应公主。因为她太了解公主这些年在职场上的行为。她更是知道，老鸟同事是市场公认的二老板，个子不高，瘦小的身形加上那个戽斗嘴，说起门市的大小事比老板还老板，而工厂又有个天天喂她吃蜜的同事兼老公时不时来撒撒狗粮，公主眼中自然就养成目中无人的习惯，大多时间她都是冷若冰霜的，除非她找她说话。

不远处，老板似乎也看到公主对待老客人的一幕，刚才有笑有说的表情，突然沉默了起来，看破不说破的苦水老板只能往肚子吞下去。

四

“你们同事，是不是有对情侣？”

“阿姨，怎么这样问”

是市场隔壁邻居与她的对话。

“没有呀！我看到你们那个女同事丢个垃圾，都有男的手牵着她手去丢垃圾，每天都好恩爱喔，像热恋的情人一样。”

“阿姨，他们是一对夫妻啦，男的也是我们同事，他们夫妻感情非常好，男的薪水一拿到马上交给老婆的。”

“对呀！我刚看到他拿了薪资在你们柜台内上演大秀，男的硬是把薪资袋往女的胸前内衣里塞去，还咸湿地说，老婆，今晚你要认真点哦。”邻居蛋糕店老板娘摇了摇头，哎！一副猥琐样。

“老夫老妻，还要在市场这样晒恩爱哦。”阿姨摇摇头表示不解那种黏腻的爱情。

“什么黏腻爱情，演的啦！她老公曾是个不归屋的小流氓，在外玩得可大啦，倦鸟归巢嘛。”阿姨说。

她听到一下愣住了。

“已有两个小孩，可能是流氓耍不下去了喽！要求回家的，那女的娘家硬要她和那男的离婚，男的不同意，女的娘家只好向男的提出要求，如回家可以，薪水一律上缴，要拿出表现，才许回家。”

门市对面中草药的老板娘撇着一张麻雀嘴说着。中草药老板娘是个消息非常灵通的大姐，早市市场里没有她不知的事，但她和老鸟及所有人都处得非常好，是个正义人士又喜欢帮助人。她的店就成了情报中转站。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晌午后的门市，所有东西卖完，下班时刻也到，喧嚣在这刻退场，那对假面夫妻明日还会继续上演狗粮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