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写撷英·耳目

■ 伍 穆

1、浓眉

春光凶，多半要仰仗他一副又粗又浓的眉毛。他一低头，叫人只看见光秃秃的额头底下倒吊两条黑毛虫，那感觉好比小时候练书法，一笔头往砚台当中戳进去，蘸饱了墨汁，再一笔头提起来，屏息划出一个王字的前两横，每一横都厚得能戳破垫在最底下的那层报纸。（王占黑《春光的故事》）

【点评】开头是对比，后两个比喻精妙，虽归于想象，也要有足够的生活经验才有底气。春光外表的“凶”是和他的善良、随和等品性反衬的，结构上也有先抑后扬的效果。

2、美目

李雪芬“咳”了一声，一朵转过身，她的两只眼睛简直让李雪芬喜出望外。一朵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珠子又黑又亮又活，称得上流光溢彩。因为害羞，更因为胆大，她用眯着的眼睛不停地睃着李雪芬，乌黑的睫毛一挑一挑的，流荡出一股情脉脉水悠悠的风流态度。（毕飞宇《唱西皮二黄的一朵》）

【点评】一朵是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乡村少女，因为长得俏，嗓音好，被老师发现，在电视媒体大出风头。但她太虚荣，受现实社会的诱惑而终至沦落。小说描写一朵的眼睛，表现出她单纯美丽的天性，但也蕴含着她的缺乏定力，缺少内心的平静，不能坚守初心的脆弱。

3、斜眼

斜眼男孩是个高中生，他的左眼有问题，当他平视你的时候，左边的瞳仁依旧会古怪地翘向外侧向上的地方。我对斜眼不太了解，以为就是斗鸡眼，小白便告诉我：“斜眼分为内斜和外斜，他这是外斜，和斗鸡眼正好相反。”（路内《云中人》）

【点评】描写有区分事物的功能，平实的描写也值得揣摩，不是非要用比喻等修辞不可。

4、耳垂

爹不允许我打耳洞，戴上一对叮当作响的耳坠。不过有趣的是，我的耳垂根本就长得很节约，几乎没有宽裕的地方打个耳洞。就算戴上耳环也不好看的。顺耳廓一路寻下来，耳垂窄窄的就收拢了，从来就没打算多扩张些地盘用来打耳洞戴耳环。（刘梅花《戒指》）

【点评】耳朵少有人写，耳垂更鲜有人落笔。作者采用自嘲的手法，“节约”“扩张地盘”等说法都显得俏皮。

5、漂亮鼻子

讲课的内容不十分在意，他只热衷于从上到下专心致志研究女工艺员的翘鼻子。那鼻子在他眼中放大许多倍，能清楚地看出它质地细嫩，色彩粉红，造型精美。鼻管葱直，鼻梁隐约可见淡青色细小血管；鼻翼很薄，软玉似的；鼻沟精致，周围有细细的茸毛。那的确是个漂亮鼻子，甚至可以说少有的漂亮，举世无双。（牛伯成《流感》）

【点评】这段描写犹如工笔画，细致且富有层次感。句式整饬而简洁。

6、好牙

“茶壶盖子”的眼睛鼻子就不必说了，单她那一口牙就够了。人家那牙，白里透出青来，一颗是一颗，像瓷的也像玉的，一张嘴就闪闪发光，好像嘴里含着珍珠。我们第一眼看到她时，就感到眼前一亮，全是她的牙闹的。她的牙齿是她的明媚的笑容的重要构成部分。几十年后，我们村里的人提起她来，首先要说的就是：那闺女生了一口好牙！（莫言《司令的女人》）

【点评】“茶壶盖子”是女知青唐丽娟的外号，她是同一批知青中最漂亮的，特别是她洁白的牙齿更使常年饮用含氟水而黑牙的当地青年羡慕不已。“……不必说了，单是……”这种句式，我们在鲁迅作品中领略过，它能使描写简练、结构紧凑。“她的牙齿是……的重要构成部分。”这是在文学语言中插入严肃的论文的腔调。娴熟洒脱的语言，是莫言小说独具匠心的感染力的原因之一。

7、舌头

比如，有一张爱因斯坦吐舌瞪眼作怪样儿的照片，这位科学泰斗式的人物也称得上是幽默大师，谈吐极是诙谐锋锐。他的大脑经科学家研究证实比普通人的大脑重得多，开发利用的比例也高出许多倍。但他的舌头很一般，顶端尖细，呈三角形，耷拉到唇外不过寸许。（蒋子龙《舌头的功能》）

【点评】我们很少看到有描写人的舌头的文字，虽然只是照片上的名人，却也具体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