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麻雀

■ 尚庆海

儿时的乡村，麻雀随处可见，叽叽喳喳的鸣叫不绝于耳。麻雀不惧人，在院子里撒一把秕子喂鸡，麻雀呼啦一下从房顶、树梢、院墙上蜂拥而至，蹦蹦跳跳和鸡抢食。母亲见了总会吓唬一下，想把麻雀撵跑。哪知道鸡比麻雀跑得快，母亲一转身，鸡群还在踌躇不定，要不要回去啄食秕子，麻雀们已经先一步返回，开始啄食起来。三番两次之后，母亲骂一句不争气的鸡：饿死不亏。

那时的麻雀是真的多，矮矮的墙头上，立着一溜灰不溜秋的麻雀，高高的树枝上，三三两两的麻雀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聊啥，高压线上更甚，仰头看，像一个个音符卧在上面。小伙伴手握弹弓，瞄准，一颗小石子发射出去，惊飞一大片。

秋天的时候，稻田里会立上一个稻草人，来吓唬麻雀，避免它们糟蹋粮食，我每次从稻田边经过，都看到不少麻雀在稻田里啄食，根本没啥作用。有几只麻雀还立在稻草人的草帽上跳跃，真是太欺负稻草人了，我抓起一个土坷垃掷过去，替稻草人出气。

祖父母骂偷吃粮食的麻雀叫老家贼，我们小孩子受祖父母的影响，称麻雀为坏蛋，下午放学或星期天的时候，几个小伙伴在两家房子的夹道里，双手双脚撑住两边的山墙，攀爬到上面的墙洞里掏麻雀窝，有时候是掏几个麻雀蛋，有时候能掏到一窝浑身光溜溜的红肉球，闭着眼睛，大头大肚子，哆哆嗦嗦地，发出轻微的叫声。一般这种情况，会把它们重新放回洞里，笑着说：让坏蛋给咱养着，养大了给咱下蛋。麻雀蛋我们拿回去放在煤火上烧着吃，去壳后，蘸几粒盐，吃起来特别美味。

暑假的时候，我们也会在院子里支个大箩筐，在下面撒一把秕子，用一根长长的绳子系在支着箩筐的小棍子上来捕麻雀，箩筐扣下的效果不错，但在去箩筐底下捉麻雀的时候，总会有麻雀趁掀箩筐的时候从缝隙中逃跑。捉到的麻雀用母亲纳鞋底的麻绳拴住其一只腿，另一头拴在窗棂上，给它放了水和秕子，它却不吃不喝，两三天后，怕它饿死，赶紧放了。

我看到过一次麻雀妈妈给小麻雀喂食的场景。麻雀妈妈从远处飞来，窝里的几只小麻雀把头探出来，张着小嘴巴叽叽喳喳叫嚷着，麻雀妈妈落在窝边，把自己的嘴巴探进小麻雀的嘴里，停一会，麻雀妈妈又飞走觅食去了。那一刻，我有点发愣，这多像邻居大婶把食物嚼碎，嘴对着嘴喂给她襁褓中儿子的模样。

有年春天，大年的表叔带来一张很大的粘网，扯在晒场上。大年的表叔是市郊的，他说麻雀在大饭店可受欢迎，他粘了麻雀就是卖给那些大饭店的。第一次收网的时候，网上粘了上百只麻雀，我们小伙伴当时就看傻了。我对大年说，这样粘，不知道有多少小麻雀会被活活饿死。大年听后，目光瞬间暗了下来。

大年的表叔把粘网上的麻雀一个一个捉下来，装进一只麻袋里，换了一个地方扯好粘网，随后拎起那只装着一百多只麻雀的麻袋，招呼我们一起回去，去大年家给我们讲故事。一起离开晒场后，我们都找理由各自走了。等我拿着一把剪刀偷偷摸摸回到扯粘网的地方，发现粘网已经被拽下来剪烂了，我高兴地在上面踩了几脚后，赶紧溜走。大年的表叔再去收网时，看到他的粘网已经被毁坏得无法使用，黑着脸把地上的粘网胡乱一卷，当天就回去了，之后再没有来粘过麻雀。

如今回到乡下，见麻雀也少了，忽然有一种落寞感。麻雀的鸣叫并不婉转悠扬，但雀跃。雀跃，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伫立老宅门口，突然两只小鸟从眼前飞过，不由嘴角上扬，抬手指着，脱口而出：嘿，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