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兵的回忆

■ 王秀泉/口述 洪军/整理

众所周知，解放战争从东北打到海南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在百万大军中，由于敌方布防战线广阔，真正战斗到海南的部队只有两个军和配属的加农炮二十八团、高射炮一团及其保障分队。当时作为炮团战士的我参加了从东北到海南的战斗。我现在94岁，叫王秀泉，是中国船舶工业集团441厂（原九江仪表厂）处级离休干部，回忆当年从冰天雪地的故乡东北战斗到温暖如春的天涯海角的艰苦历程，感慨万千。

我是吉林省白城人，1930年10月1日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从小受苦受难，直到1947年12月就坚决要求参加东北野战军，刚满17岁就成了辽北军区独立团一营一连战士。在天寒地冻的雪天中艰苦训练后，就参加了部队冬季攻势的战斗。由于我能吃苦耐劳，作战勇敢，不久就当上了副班长，继而又当上了班长。1948年1月1日，部队改为东北人民解放军，要将部队建设成为大兵团、正规化、攻坚战的坚强军队，开展了新式整军运动。部队官兵积极参加了忆苦思甜活动，控诉旧社会、帝国主义和国内反动派压迫劳动人民的苦，忆翻身当解放军的甜。我苦大仇深，作为班长带头控诉国民党反动派的压迫剥削，要报仇雪恨，坚决拥护共产党，解放劳动人民。通过整军运动，大大地提高了广大官兵的革命斗志。全班战友们决心苦练本领，提高战斗力，要勇于打攻坚战，敢于啃硬骨头，坚决消灭敌人。通过新式整军运动，人人得到了锻炼成长，提高了阶级觉悟。在1948年10月，我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开启了全新的政治生命。

通过整军运动，部队的战斗力大大增强，随即投入了辽沈战役。首先集中力量攻打长春，当时采取慎重的长围久困方针，展开政治攻势和经济攻势，使其弹尽粮绝。由于长春城内工事坚固，久攻不下，部队首长决定改变策略，一部分部队继续围城，一部分部队南下，从长春至唐山的千里战线展开大规模作战行动，调动了十万大军夜行晓宿，执行长途奇袭的任务，战士们争分夺秒，展开争夺战，终于在10月15日攻克锦州。而被围困在长春的国民党军处于绝境，于10月19日宣布投降。部队之后转而进攻沈阳，于11月1日解放沈阳，乘胜追击，继而攻克营口、锦西。11月9日攻下葫芦岛，使东北全境获得解放，广阔的黑土地终于迎来了新纪元。

1948年10月5日，东北野战军开展休整，但主力十一纵队却奉命继续南下，我所在部队也在南下之列。1948年10月16日，接到命令后部队紧急进关。根据战斗需要，我被整编加入了炮兵部队，经过短期紧张训练，很快掌握了大炮的操作技能。当时炮团有山炮、高射炮、榴弹炮，经过东北作战，有的大炮陈旧，损坏严重，准星偏离，我们克服困难，总结经验教训，闭上一只眼，用大拇指当准星，在实战中也相当准确，指哪打哪，打击目标准确率提高，受到上级嘉奖。我们随着大部队驾驭着马车，牵引着大炮，烟尘滚滚地疾驰关内，在天津周边布防。由于匆忙进关，当时我们有很多战士都没有鞋穿，深秋夜凉，赤脚冰冷，瑟瑟发抖。在包围天津时，由于战事紧急，三天都没有饭吃，我们都硬是扛着。12月17日，我们十一纵队完成了对天津划定地段的包围。1949年1月14日开始攻城，15日2时发起总攻，上千门大炮同时开火，炮弹手不停地传送，炮弹不停地发射，炮筒打得发热发烫。与此同时，步兵的5个纵队、22个师分别从东、南、西三面进攻，历时29个小时的强攻，终于解放了全城，歼敌13万人，俘虏城防司令陈长捷及国民党高级官员26人。我和战友光着脚，满身都是炮火烟尘，但胜利的喜悦激励着我们浑身是劲。敌军认为天津30天都不会失守，太高估了自己的力量。我们猛打猛攻29个小时取得胜利，被毛主席嘉奖，称为“天津方式”，为下一步解放全中国创下了模范战例。

随着东北部队于1月31日进驻北京，宣布和平解放，平津战役落下帷幕。3月28日，东北人民解放军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下辖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兵团。我则被编入了十二兵团四十五军一五八师炮兵营二连，整编后，部队沿平汉路挺进南下。当时交通不便，大部分部队是步行和赶马车，我们炮兵赶马车牵引着大炮日夜疾驰，挺进河南、湖北的长江北岸。当时驻守武汉以南的是白崇禧的国民党部队，他们顽强抵抗，经过激烈战斗，5月17日，我们顺利解放了汉口、汉阳、武昌。随后一路前进，8月4日兵临长沙，国军起义解放长沙。紧接着是衡阳战役，我们与白崇禧的四个师遭遇激战，解放军组织兵力包围敌人，成为追迁战。10月8日解放了湖南重镇衡阳，随后是两广战役，兵分三路追击敌人，我随中路四十五军一五八师炮兵团南下。12月4日，中央决定十五兵团司令邓华解放海南岛，统一指挥四十军和四十三军，并配属加农炮二十八团、高射炮一团及其保障分队，在琼海纵队的配合下，实施解放海南岛。我随高射炮一团奔赴琼海边。当时最大的困难是无法解决渡海工具，而且官兵长期陆地作战，面对大海确实不适应。

当务之急是找船。周边渡海的木船很少，几万人连同所有装备、弹药、粮食如何渡海呢？我和战友们到处找船，但大船、木帆船都被敌人搜刮走了，后来到比较远的地方才找到木帆船。于是，部队首长提出了利用木帆船渡海作战的方案，在渡海官兵的共同努力下，战士们将大炮拆零，肩扛手抬将炮件运到船上，擦破皮肉流血也不在乎，用缆绳绑好固定，改装成了木炮船。在海上训练时，大风大浪中我们晕船得厉害，吐到苦胆直泄，把这些旱鸭子整得叫苦连天。我们坚定信心，再苦再难也得练，逐渐地适应了海上作战的条件，战胜了滔滔大海。

在具体的作战方案上，首长决定采取分批偷渡与大规模强渡相结合的方针。3月5日黄昏，先期偷渡的一个加强营800人，在雷州半岛徐闻县西南海岸边待命，首长为先期偷渡的部队送行。经过曲折的偷渡历程，偷渡部队于6日14时登陆成功，并与琼崖纵队汇合。一个多月来经过四批先遣偷渡，已有一万多人的兵力先期抵达海南岛，加上琼崖纵队，已形成一支实力强大的接应力量。与此同时，大批渡船的加入解决了渡海工具。

1950年4月16日，是渡海作战发起日。我们的渡海编队在午夜时分，已跨过琼州海峡中线，进入敌海军巡防警戒线内，突然海面上亮起了耀眼的照明弹，把水面照映得如同白昼，顿时海面上炮声四起，我们的“土炮舰”立即迎战，以三条“土炮舰”与一艘国民党军舰交战，船上安装的各种口径火炮一齐开火，与敌海军彻夜海战，掩护担负登陆主力编队破浪前进。17日凌晨，渡海部队突破国民党军的立体防线，在海南岛正面防线强行登陆。掩护编队的“土炮艇”在海战中击沉敌舰一艘，击伤敌舰两艘，并在与敌舰“太平号”的战斗中，击毙了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司令王恩华，取得了重大胜利。

主力部队突击登上陆地后，如猛虎下山，迅速摧毁了敌人的沿岸防线，并与接应部队会合，向海南岛纵深发展。22日登陆部队联手发起总攻，全歼突围之敌。23日部队第二梯队登陆成功，海口解放。30日解放军分别夺取了榆林、三亚等四个港口，将胜利的旗帜插到了天涯海角，至此中国的第二大岛宣告解放。后来，国家向参战人员颁发了解放海南岛纪念章。

1950年4月，中央宣布第四野战军番号撤销，我随同部队归中南海军炮兵营，而后又进入了中南海军水兵训练大队学习，结业后分别调入中南海军第一舰队任海长，成为南海舰队海军航海兵种，学习航海技术。1964年6月转业到上海443厂，1965年6月支援内地建设调到当时六机械部441厂工作，直至1990年离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