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探寻记

■ 张渭群

听闻庐山市第二中学在拆建，想着这些老教室老房子就要消失了，于是和朋友梅花约着去学校看看。

五月的一个上午，我们来到了二中。

进入校园，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这里的办公楼、教学楼、花园及一草一木，都感觉很亲切。　学校已经在进行拆除了，挖土机在挖坑，施工人员正在边拆边建。教学楼前面的操场，已被大卡车运来的土填满了，昔日的绿茵球场尘土飞扬。教学楼区已全部封闭，学生们在里面上课，我们进不去。于是我们决定去看看那栋唯一没有拆除被保存下来的老房子。

老房子位于校门口左侧，有院墙围住，有一园门可以出入，但现在已上锁。这栋老房子建于1904年，原为南康耶稣堂，由英国牧师都约翰·巴福山和李传道建造并在此传道。1927年9月，由卢英槐为书记的中共星子县委在此教堂成立，这里也是发动赣北工农武装反抗国民党第一枪“星子暴动”的策源地。1949年后，教堂改为医院，后划入星子中学。这是一栋砖木结构的两层楼房，具有欧洲风格，圆形拱门，木质地板，独立套间，楼上楼下可以供多户人家居住。

由于老房子前院门进不去，我们只好穿过正在施工的区域来到夷为平地的家属区，从它的后面进去。场地上到处都堆满了泥土砖块，原来的路已经找不到了。我们在屋后扒开高高的荒草，好不容易找到一条通道进入后面的房间。这条窄窄的通道，本可以直达前门，可是前面也被堵死了。我们无奈退出后，转身看见一个被杂草覆盖的台阶。我们拨开长长的藤蔓，沿着又短又窄的台阶向上走，眼前出现一个露天阳台。阳台西边并排有三间狭小的房间，门上挂满了藤蔓。站在这上面极目远眺，整个教学楼和远处的高楼尽收眼底。

从通道出来，我们又踩着砖石来到房子的前面。爬山虎爬满了整栋楼，除了几个拱形的门零星地吊着一些藤蔓，已经看不到砖瓦，一眼望去就是一个绿色的城堡。目及之处，门窗散落的房间，台阶上的苔痕与砖缝间隙生长的野草，显示人去屋空后的苍凉。楼的前面是一个大院子，里面有很多树木。在院子的最前方，有两棵古老的大樟树，树干特别粗壮，布满着风霜的痕迹，枝叶繁盛，像把大伞一样，覆盖着校园的大门。楼的西边当年并排有两栋平房，一排平房靠近樟树，住着几户老师和家属，另一排平房住着是几个单身老师。现在这两栋平房早已拆除，樟树下残存着一面爬满着藤蔓的围墙。围墙的中间有一个没有门的豁口，里面尽是破砖瓦砾，满目疮痍。

做学生时，我在这里读书，后来我在这里工作。这条路，我来来去去不知道走了多少回。这栋楼对于我来说神圣且神秘，我对它始终有一种敬慕，甚至是崇拜。楼里住着的是德高望重的老师及家属。放学后经过这里，我常听到楼里各家各户的锅碗瓢盆声，老师们的交谈声、笑声，院子里孩子们的打闹声、游戏声。而今这里除了这一栋孤零零的老房子，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那些声音早已消失在风中，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一种荒凉和辛酸感无端地漫布全身。

我扶着木楼梯上楼，爬山虎也爬上了楼面，楼板破旧，有些已经脱落。在我的印象中，这楼我只上来过一次。那时，我的老师张政和黄行道夫妇住在这里。当时，我们刚毕业不久。暑假里，几个同学相邀来看望老师。从那以后，我只是从它身旁来回经过，再也没有踏进半步。我也不曾想到，几十年后，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走上这栋楼。张政老师已作古西去，黄老师也是耄耋老人，住在这栋楼里的人早已四散，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想起这栋楼，想起当年曾经青春的烟火人生。

百年光阴弹指一挥间，这栋老房子走过长长的历史岁月，它像一个沉默的老人，默默守望着岁月的轮转，无声地诉说着百年沧桑。繁华和喧闹与它无关，不论风吹雨打，静静矗立在校园里，用自己的身躯肩负着沉重的生活，体会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看着新生与暮落，数着日月，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我和梅花在这栋旧楼里徘徊，在楼前的场地上转悠。忽然，她惊慌地跟我说，这里有蛇！一条灰白色大蛇匍匐在东边窗台下的石板上，身子有人的胳臂粗，身长足有三米多长，尾巴盘压在肚子下面。它的身旁有一棵矮矮的、青青的小花树。大灰蛇的头仰靠在小树上，好像在闻花香，又好像在晒太阳，看起来惬意舒服。我和梅花害怕又舍不得离开，只得远远地站着，拿着手机颤颤巍巍地拍了几张照片。那蛇也怪，它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它注意到我们没有。我们前后也拍了几分钟的时间，就急忙离开。走了没几步，我耐不住好奇，又转回去看看它是不是还在那里。谁知一回头，却没看到它了。我后背发凉，再不敢停留，和梅花三步并作两步扒开草丛冲了出去。

老人们常说动物是有灵性的，只要是年代久远的古屋，总会有一条或几条蛇为它看家护院。这条蛇像是在这里盘踞多年，它天天守候着这栋房子和这个院落。对于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竟也保持着应有的礼节，静静地等我们拍完它，然后悄然而去，就像是居住在此的某位故人，以它独有的方式欢迎我们来到它的居住地。

出校门口时，遇见了学校的小军老师，我把看见蛇的事告诉了他。小军老师立即向学校报告了此事。学校很重视，请来消防队员在楼院里找蛇。我原有些不安，感觉我们惊扰了它的安宁。谁知大家在这里找了好久都没发现它。我想，它或许是有灵性，大概有缘才能遇见吧。

万物都有轮回，世事都有复始。百年老屋，古樟树，还有那条盘踞于此的大蛇及隐藏此地的精灵们，以及在这所百年老校里的莘莘学子，他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抒写着各自不同的故事。这些故事和传奇，经过时间的流逝和岁月的沉淀后，将铭刻在历史的长河里，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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