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纪事

■ 余春林

身在他乡，远隔千里，往返诸多不便，弹指一挥间，我已有好多个年头没有回家了。深藏在内心的那份期盼，犹如春草一样旺盛，潮水一般汹涌。

我翻了一下日历，今年的清明是4月4日，恰逢周末。于是计划多请两天假，顺便回家去看一看。一来去父母坟上祭拜，二来拜访亲友。

出发的那天，天气和心情一样好。我和妻子带上女儿女婿，自己开着小车，兴高采烈地启程了。车子紧一程，缓一程，12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湖口。选好了旅馆，准备好好休息一晚，然后第二天一早下乡。

翌日，吃完早点，7时左右，我们便开始去乡下老家扫墓了。时届仲春，路旁花红柳绿，呈现出一片生机。车子一边行驶，我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

妻子说：“不知道回村的那条路修好了没有。前几年来的时候坑坑洼洼，颠死人！”妻子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向我心头的热情之火。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了几年前回乡时的情景。

记得那年回家也是清明节，同样是自己开车回来的。从县城到老家屏峰村，将近40里的路程，途经均桥、江桥、舜德，再经过大桥坝、青竹岭。记得当时由于大桥坝进行升级改造，被临时封闭。只能在舜德下石岭后分支向右拐，从灰山村、造湖坝绕行。几十年过去了，这条路的路面依旧布满了石子，凹凸不平。车子小心地缓行着，车身剧烈地颤抖，发出“突突”的声音，脑袋几乎要震晕。路面逼仄弯曲，遇到前面有来车，两车相会的时候要特别小心，伺机寻找相对宽敞的地方。车辆过处，掀起了漫天烟尘。路旁的树叶上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原本绿色的叶子，变成了惨不忍睹的灰色。一路行来，我们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车子会颠出什么毛病，半路抛锚麻烦就大了。

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造湖坝顶上，眼前豁然开朗。我把车子停了下来，大家纷纷走了出来。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望无际的水域，这就是中国第一大淡水湖——鄱阳湖。我给孩子们一个劲地介绍起来。但丝毫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因为，四周的一切雾蒙蒙的，并非像我描述那么动人。

我记忆中的景象不是这样的。那时这里山清水秀，一碧万顷。庐山隔湖相望，近在咫尺。素有“天下第一鞋”之称的鞋山，就矗立在碧波荡漾之中，仿佛触手可及。如今，这一切去了哪里？庐山和鞋山都像害羞的少女一样，藏到深深的雾霾之中。

出了造湖坝，便是后熊家，这儿我再熟悉不过了。以前，这一带也是山清水秀的，而今也是面目全非。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路旁山野的树木枝叶上，也都全部蒙上了一层白色的灰尘，越往里边走，粉尘越重。

出了后熊家，便是前熊家。此时，远远传来沉闷的机器轰鸣声，哦，我想起来了，这声音是从螺丝山方向传来的。这是螺丝山采矿厂碎石机在破碎石子时发出的声音。放眼向西望去，整个螺丝山方向都笼罩在尘雾之中，犹如冬天里一锅烧开了的水，刚刚被揭开了锅盖一样。

罪魁祸首找到了，就是来自这螺丝山的粉尘，它把整个皂湖的山水，披上了一层灰色的外衣。

螺丝山——是我家乡的一座山，虽然它名不见经传，但在我心中，比天下的任何名山都要美丽。它就屹立在鄱阳湖的西岸，与庐山五老峰遥遥相对。山势险峻挺拔，山上林木茂盛，鸟语花香，山下波涛翻滚，渔歌欢唱。夏天，这里是渔民捕鱼的天然渔场。冬天，湖水退去，水草丰茂，是村民的天然牧场。少年时代的我同小伙伴们，牵着牛在这里撒野，留下了无数令人怀念的快乐时光。

螺丝山与众不同，山体之下蕴藏着丰富的石材资源。石材经过加工，成为优质的建筑材料。于是，这里被租给了外地的一家石材开采加工公司。不过两三年的工夫，整个螺丝山被疯狂地开采，高峻的山体早已被夷为平地。机器声震耳欲聋，灰尘遮天蔽日，泥沙直接排入鄱阳湖，给生态环境造成了严重的危害。一座雄伟的大山，活生生地被肢解了。远远望去，满目疮痍，一片萧条，令人痛心疾首，惨不忍睹……

我这样一路想着，不一会儿车子便来到了舜德乡的石岭。快要到下石岭的三岔路口时，我眼前一亮，发现路已铺成了水泥路，顿时起了兴致。我对正在开车的女婿说：“咱们向右拐。”

妻子说：“不是往左吗？大桥坝那边的路早修好了。”

我笑着说：“感觉这边变化很大，时间还早，咱们重走八年前的老路，重新体验一下是什么感受。”

妻子沉默不语，算是默许了。

车子在平整的水泥路上行驶着，走的依然是几年前的老路，展现在眼前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两旁的草木萌发着新绿，犹如打了蜡一般，闪着晶光。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金黄四溢，花香扑鼻，令人陶醉。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变化真的是太大了啊！

登上造湖坝顶，瞭望鞋山，清晰可见。湖上风光旖旎，和风习习。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有高歌一曲的冲动。

在经过皂湖村前熊家的时候，发现螺丝山也恢复了曾经的平静，以前的那个碎石厂已经关闭了，喧嚣和瘴气已荡然无存。远远望去，矿区周围都已冒出了片片新绿。听说已经种上了成片的松树苗。路旁的树木也重新焕发出了无限的生机。

是的，我的家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听在家乡的兄弟们说，经过这几年的整治，天变蓝了，水变绿了，老百姓的生活富足了。咱们村还荣获九江市的“卫生村”“两型社会”建设示范村、生态环保示范村、文明村等诸多荣誉。

回望螺丝山，我心潮起伏。这座见证我成长，珍藏着美好记忆的山，终于迎来了属于她的美好时代。我有理由坚信，在国家环保政策方针的指引下，三五年内，螺丝山一定会重新披上美丽的新装，骄傲地屹立在鄱阳湖之滨，吸引着来自省内外的游客驻足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