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活岁月 | 重回春蕾

2024-10-26 09:1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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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春蕾

□ 于爱民

  我的首站工作地是都昌县鸣山乡的春蕾学校。春蕾,寓意春天开的花朵,需要雨水的浇灌,需要扶持。这是一所小规模的私立学校,位置在鸣山街边的田垄里,离著名的马涧桥只有两三百米远。

  据说起初的春蕾,仅有一位民办老师,十几个小学生,像一棵不惧风雨的小草坚持着。小学办了多年,后来想发展,加了股东,有了资金,建了两三栋房子,招了初中生又扩展到了高中,取了一个像样的名字——春蕾学校。但总共不到三百人。我进来时招了第二届高一,我教高一物理初二语文兼班主任。

  我在春蕾待了一年,因多种原因,学校被迫关停,一朵花没开多久就凋谢了,一群师生无奈离散。原址一直荒废在那里,无人问津。

  2004年暑假,我从春蕾学校撤退出来,教无定所,游荡了两年,后进入了公立学校,从此稳定下来。二十年过去,动过想去春蕾旧址看看的想法,但没下过决心。今年国庆,一家人从景德镇回来,在中馆下了高速,鸣山乡接壤中馆,出高速往蔡岭方向走十来里就能到。我对妻子说时间还早,要不带你们去看看我二十年前工作过的学校。妻子欣然同意,问儿子的意见,十三岁的儿子咕哝了一句:我又不熟悉那里,意思是不想同去,他想赶回县里打篮球。小孩哪懂得大人的怀旧之心。妻子这次没有依他,决定顺路跟我去一趟春蕾校址。

  车到了鸣山街,先找老旧的供销社,去春蕾的小巷入口就在供销社边上,找到了供销社就找到了小巷,入小巷,过马涧桥,桥头不远就是春蕾学校。没想到,老供销社没拆,这是鸣山街上唯一有旧迹,有印象的房子。

  入小巷后,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路的方向是固定的,没有改道,不过,以前的沙土路铺了水泥。二十年过去,路虽然还是那条路,两边的房子倒是变化很大。马涧桥头的一间青砖瓦房还在,这房子我是熟悉的,瓦房已经废了,门也锁了,没人住。我朝拳头宽的门缝向内张望了一下,屋顶塌陷,漏着天光,秋天的阳光直泄在残瓦断壁上,清冷荒寂。梁子、柱子,七零八落倒在里面。那一家人现在不知道搬哪里去了。

  在春蕾教书时,上街来常路过这房子门前,里面住着一个姓胡的老人和他的孙子,听口音不像本地人,没看过有其他人住在里面。老人的孙子,叫胡亮亮,是我的学生,活泼调皮,没见过孩子的父母。老人也有点特别,像退休人员,体型瘦,戴眼镜,喜欢买六合彩,常埋头坐在门口,专注于一张六合彩分析图纸。

  鸣山街那段日子风行六合彩,田间地头荷锄的老农也不忘带上一张图纸。我和那个姓石的同事跟风买过一阵,两元一注,中了生肖有三十六倍的收益,容易上瘾。跟这个老头在一起研究过六合彩的走势。周末我不回狮山老家,他孙子有时就跟着我消磨时光,野炊,下到马涧桥摸龙虾,爬鸣山街后的大山,看山顶的道观,摘半山腰的野杨梅。

  还记得一对漂亮的小姐妹,姐姐叫冯情情,妹妹叫冯盼盼,姐姐略显羞涩,精致漂亮,妹妹灵动大方。两姐妹也住在学校周边,和胡同学一个班。刚毕业的我容易和学生打成一片,胡亮亮,冯盼盼跟着我不放。一次野炊,我和姓石的年轻老师,背着一口锅,带了这几个初二的学生,找到山脚下水库边,架起了锅,捡柴生火做饭。这是我教书生涯唯一一次带学生野炊。

  那群孩子已经长大了,见到我不知还能认出来?他们如今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

  春蕾在古桥边,都昌名气最大的古桥要算马涧桥,桥身全部由青色的麻石垒成,是石拱桥,桥面建有亭,供来往商旅路人休憩,古亭毁于日军炮火,今人重建了亭屋。

  这次重访春蕾,带一家人参观了古桥。马涧桥是到春蕾的必经桥,又挨着春蕾,我上街游逛,田间散步,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我对桥边村子熟,学生多是周围的孩子,农人见到孩子的老师会点点头,用笑示意。

  妻子围着桥拍照,桥下河水清澈见底,有妇人沿台阶下到桥底石板,打水浇菜,桥边还有几个老妇人在打理菜园,乡间的田园气息把我们吸引了过去。妻子牵着四岁的女儿下到堤脚,想靠近河水看有没有鱼儿在水草游动。

  几个老妇只顾菜园劳作,没有注意我这个特殊的访客,二十年过去,人的变化很大,没有人能认出我来。曾经常碰面,非常熟悉的面孔,全部变途径陌生。有一个六十来岁的妇人,挑着一担芝麻杆子,从我身边经过,像曾经在学校食堂卖菜的阿姨。她打量了我一眼,她的眼神似乎闪出了一道对我熟识的光,那一抹像二十年前的光,亮了一下就收回去了,她侧过头,调整了一下挑担的姿势,擦肩而过。我们都不能确认彼此,那一刻她也许在猜测这个男的是谁,怎么有点眼熟。最终,我们都没有做声。

  春蕾学校正在一片农田中间,走到时,铁格门紧锁,对门建了一栋三层的房子,一个大娘在收晒场。这块地以前是我们活动的篮球场地,我就是在这个场地上用石同事的黑色摩托车学会了骑车。

  我们进不去学校,就站在铁门口观望,看到曾住的两层楼下,放了长凳,上面摆着一面竹匾筐,晒了干菜。儿子观察到了锁还是新的,应该是隔壁大娘晒的干菜,大娘应该有钥匙开门。我们没有惊动隔壁住着的大娘,一家人隔着铁门拍照录像。二十年没人管,除了校门几个鎏金的“春蕾学校”四字还放射着金色光芒,像新的一样。放眼其他地方,皆是陈旧。十几间教室的木框玻璃窗七零八落,破裂的,散架的,洞穿的,像遭遇过强风破坏一样。教室一楼的走廊堆放着废弃农具,杂物。不用的风车、土车、木料都堆放在那里。教室前的场地长满了杂草,秋风劲吹,满地枯黄。只有院墙边上的几棵碗口大的樟树放出点绿意和生气。

  妻子回来的路上说,看到乡间的荒凉,看到春蕾学校的败落,情绪容易低落下行,有点伤感。我说我有时就喜欢这个寂静,我老了就回乡下种种菜,她说她住在寂静的乡村,会闷得发慌。妻子习惯于城里的热闹和繁华,她是一个不喜欢寂静的人。

  她叮嘱我以后还是少来乡下的伤怀之地,旧事旧物还是放在记忆中为好。

  人们面对旧事旧物,普遍是容易感怀的。面对这深秋枯黄的乡间景致,还有荒芜的学校,我何尝没有一点同感。春蕾对于我,是搁置很久的事物了,我对于搁置很久的人和物,习惯于长期放在心里不轻易去惊扰它们。人们大多倾向于接近新鲜而陌生的东西,乐见与自己无关的沧海桑田的变化。而对自己曾经历过的人、事、物,心绪都是复杂的,心情也没有那么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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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文婧

责编:钟千惠

审核:吴雪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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