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付垅人而言，无论是远走他乡的游子，还是出嫁外地的女儿，乡愁不仅仅是家乡的炊烟、美食、乡音……还有那古老的高腔。是的，那古腔古韵犹如一股清冽的小溪，涓涓流淌在付垅人的血脉里，演绎成一缕沉甸甸的文化乡愁。

　　今年的正月初七（2月16日），付垅乡大山村的偃边刘自然村，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这个祥和的小山村，骤然沸腾起来，村里村外，洋溢着喜庆而幸福的氛围。村里170多名出嫁之女，个个身着盛装，集体回到娘家。她们不光是来感受家乡的变化，给父老乡亲拜年，更重要的是，她们还要在故乡的老戏台上一展风釆，过一把戏瘾。

　　戏当然是她们心心念念的高腔戏：“花披露，月又阴，对青灯轻扶慢凭，香闺被冷，凉夜着剑诛奸佞……”（《百花赠剑》）。戏台上那一唱众和，锣鼓帮腔，跌宕起伏的演唱，赢得了乡亲们阵阵喝彩，更让四乡八邻的乡亲们羡慕不已。

　　付垅乡位于赣北湖口县的东南部、武山西麓。在这个山区小乡镇，民间却活跃着众多演唱高腔的民间艺人。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祖祖辈辈所演唱的高腔戏与青阳腔之间有什么关联。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初，青阳腔在付垅被发现后，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所传唱的高腔戏就是古老的青阳腔。

　　是的，付垅高腔戏就是湖口青阳腔。

　　说起湖口青阳腔，不得不提刘春江。他是九江学院庐山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九江市人民政府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组专家。40多年前，时任湖口县文化馆长的刘春江，在湖口文桥、付垅、武山等乡镇进行文化普查时，发现民间老艺人演唱的高腔，就是明代弋阳腔的变种——青阳腔。他说，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演唱的《贵妃醉酒》剧目就是青阳腔，黄梅戏《天仙配》也是根据青阳腔的《织锦记》改编而来，尤其是七仙女织绢的那一段，其唱腔就是青阳腔的原始曲牌。

　　素有“徽池雅调”之称青阳腔，被誉为中国戏曲的活化石，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了徽剧、赣剧、川剧和黄梅戏等剧种的形成与发展，尤其为“四大徽班”进京形成京剧奠定了基础，故又有京剧“鼻祖”之称。至今，青阳腔传入湖口付垅已经有400多年的历史。在隆庆万历（1522-1619）年间，徽商溯江而上，往来江西湖口，并将青阳腔带入湖口。由于青阳腔吸收了弹腔、高调、横直曲牌等众多剧种的优秀元素，使其曲调高昂，声音婉转，独具魅力，并以其粗犷、泼辣、质朴的表演形式，为老百姓所喜闻乐见。

　　远道而来的青阳腔，在付垅落地生根，相互成全，围鼓坐唱，村村皆是，青阳腔得以传唱至今。在民间，看戏、唱戏，学戏成为一种时尚。在付垅民间，演唱的剧种有6种之多，如弹腔戏、黄梅戏……当然，最具代表性的当属青阳腔了。因此，付垅乡又有“戏曲文化之乡”之美誉。2006年，湖口青阳腔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付垅乡则成为湖口青阳腔的保护传承基地。

　　回望历史，青阳腔倒像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显得沧桑又无奈。而它的保护和传承，则离不开老艺人们的默默坚守和精心呵护。殷武焕就是其中之一，他是国家级青阳腔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可以说，他把一生献给了青阳腔，他11岁便开始学唱青阳腔，并创办了“武焕青阳腔传习所”，教人们演唱青阳腔。不仅在付垅，而湖口的流泗、凰村、大垅等乡镇的众多青阳腔演员都是他的弟子。

　　殷武焕是付垅殷山村人。我在殷山村搞扶贫工作时，曾拜访过殷武焕。他说，从他孩提时起，付垅人就有唱高腔戏的传统。乡亲们过年唱，过节唱，老人做寿唱，闹新房唱……几乎稍大的村庄，随时都可以拉出一个戏班子来，想唱就唱，这村唱罢那村又唱，好不风光。然而，这位穷其一生呵护和传承青阳腔的老艺人，却在前年驾鹤西去。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令人欣慰的是，付垅乡成立了青阳腔剧团，30多名演员们都是来自本乡本土的农民。唱戏纯属他们的共同爱好，他们亦戏亦农，闲时排练唱戏，忙时种田或务工。剧团团长叫饶江钗，今年52岁，是付垅大山村人，也是市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她告诉我，从小就喜欢唱戏，十七八岁就学唱青阳腔，先是在娘家跟湾里老艺人学，结婚后又跟着婆家公爹学，她公爹也是青阳腔老艺人。后来又拜殷武焕为师，学习青阳腔。

　　在团里，饶江钗不仅自己要唱，还要组织、指导演员们排练和演出。剧团在她的带领下，如今可演出《彩楼配》《长坂坡》《琵琶记》《难忘的九江》《奋进新时代》《姐妹拜月》等几十个传统剧目和现代版青阳腔。他们不仅在乡下唱，也去县里唱、市里唱，还去省里唱，剧团因此而名声远播，经常还被邀请到省外演出。并多次在省、市戏曲展演中荣获大奖。

　　更令人欣慰的是，付垅中心小学把青阳腔引进校园，在三、四、五年级的学生中开设了青阳腔“兴趣班”，把青阳腔的保护传承工作，从娃娃抓起。而他们的指导老师，就是乡剧团团长饶江钗。每个周二、周四的下午，哪怕再忙再累，她都雷打不动，去给学生们教唱青阳腔，从表演，到唱腔，从服装，到道具，一丝不苟，严格要求。小演员们排练的《游春》《貂蝉拜月》《穆桂英下山》等剧目，先后在江西省戏曲小梅花奖大赛等比赛中斩获大奖。

　　“我唱山歌给党听，党是统帅我是兵，我是兵，不负韶华肩重任，愿献终身为复兴，为复兴；我唱山歌给党听，我是小船党是灯，党是灯，不惧前途有风浪，永远为我指航程，指航程。啊……”从付垅小学的教室里飘扬而来。那天，我去拜访她时，饶江钗正在教小演员们排练现代青阳腔剧目：《我唱山歌给党听》。被赋予了新时代气息的青阳腔，更加彰显出蓬勃生机和无穷魅力。

　　“魅力非遗，付垅有‘戏’”。在乡村文化振兴的伟大进程中，作为保护传承基地付垅，乘势而为，把传承和弘扬优秀民族文化作为兴乡之本，于2020年耗资400余万元，专门打造了“湖口县青阳腔传承保护基地，”兴建了戏台、戏曲公园、非遗长廊等。同时用心打造以青阳腔为主的“戏曲文化节”，并通过这个文化载体，使付垅乡的自然风光、非遗风情和乡村旅游呈现出了融合发展的新格局。2022年的10月，付垅乡荣获首批全国“非遗戏曲旅游小镇”殊荣。

　　如今，当你置身付垅，或在戏曲公园徜徉，或在水车港边漫步，你会深切地感受到那种非遗文化气息扑面而来，戏曲脸谱，人物形象，非遗长廊……非遗戏曲文化元素随处可见。不是我故弄玄虚，在付垅，每一缕空气里都弥漫着青阳腔古腔古韵的芬芳，清新、雅致。你恍若走进了一个既古朴又现代的戏曲家园。（本版图片由 何华　摄）

（铁马）

编辑：方旬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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