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的背影

■ 陈林森

2013年，我在某重点中学做特聘教师。春节后的一天，我从星子（现庐山市）去南昌上班，原打算乘8时30分的班车，因为动身早，结果坐上了8时10分的车。上车时，我特意挑了司机后面靠窗的座位。

8时10分不是常规班次，我问司机是加班车吧，司机说“顶班”。毕竟是春运期间，乘客比较多，但车开时并没有坐满，可能是给路上的乘客预留座位。车到归宗附近时，果然呼啦上来10个人；途经温泉、隘口，也有旅客在路边候车，司机摆摆手说：“等下班车。”车到高速收费亭，有几个人也在候车。司机打开驾驶室的窗口，对候车的人说：“你们等一下。”旋即拨打手机问车站的调度：“你说的三个人是在收费亭还是服务区？”回答是收费亭。司机看了一下人数，反复问他们一共几个人，说：“只能上三个，另外两个等下一班车，马上就来。”三人上车后，司机望望后面，然后指着靠车门的活动座位，对最后一名上车的说：“你坐这里吧。”汽车进入通往桃源隧道的分岔路时，再次给车站打电话说：“温泉、隘口还有几个人在等车，让后面的班车带上他们。”

车子上了昌九高速，很快进入庐山服务区，这是星子到南昌的班车必经之处，须在这里办理补票手续及双方轧账。这时，有一个农民模样的中年男子在招车，上车后向车内张望，看是否有多余的座位。司机说不能上了，坐满了。说来也巧，刚上车的售票员在清点人数时意外发现最后一排座位上还有一个空位。司机马上大声呼喊已经转身离去的男子：“还有一个位子，快来啊！”那位男子后面跟着一个年轻人，急慌慌地拖着拉杆箱，看样子像个大学生。原来中年男子是送儿子的，他自己并不坐车。汽车驶离服务区，进入高速公路，车上已经满员，加上导游座位，一共坐了34位乘客。我想这位司机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车子暂停服务区时，一位在收费亭上来的乘客问司机：“下次我从南昌回星子，在舍里甲可以上车吗？”司机耐心解释，从舍里甲再走两百米，在那里等一定能上车。过了南昌收费站，我就请求司机在二手车市场附近的加油站停一下，他连声说好，不像有的司机只用鼻子哼一下，或者爱搭不理。在这个加油站下车，步行10分钟就可以到达我上班的地方。

司机的职业，是用他的“背影”为乘客服务。透过狭小的、半封闭的驾驶室，看到司机的背影，就像后半身的雕像。一趟车下来，人们对司机的面目往往模糊不清，而我对他的长头发印象深刻。不过我得“地利”之便，有时也可以看到他的正面形象，在后视镜里还可以窥见他的某些特写镜头。这个司机个头中等偏高，长相不是很帅气，但不乏阳刚之气。头发较长，有浓黑的鬓角，皮肤黄里透白，鼻子较挺，下嘴唇有点突出，三十多岁，整体上是一个技术工人形象，若在平时，不是很引人注意。他工作负责，服务态度好，对每一名乘客都有问必答。说话多用短句，干脆又明确。车开得快，但很平稳。

此后我多次往返于星子与南昌两地之间，竟再也没有遇见过那位司机。直到2019年，我完全从工作中退下来了，这年秋天，跟团参加前往宜春的旅游活动，意外地在团里发现了这个长发司机和他的夫人。他们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长发司机不再是驾驶室里的背影，而是一名普通的游客。虽然他穿着休闲衫、牛仔裤、旅游鞋，可我一眼就认了出他，他也微笑地默认了。在闲聊中，我怀着美好的心情回忆6年前的那一次乘车的经历，司机谦虚地说：“我做得很普通，根本算不上‘无名英雄’，要感谢也得感谢我们公司。”

第二天我和司机全家合影。他没有戴旅行社配发的小红帽，依旧是标志性的长头发，胸前是一枚“为人民服务”的红色徽章。

司机姓李，他的名字也很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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