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里的浔阳江畔
■ 高梓珍
站在浔阳江头,倚栏远眺,满目都是大水走泥,惊涛拍岸。江面上,沙鸥环绕着游轮翩飞,一期一会,如始如终。那山那水那候鸟,簇拥在眼底,犹如家眷。最令人上心的,当数江右的古城。这一方水土,使你的目光如同青绸,内心温润如玉。打小的时候,便从中小学课本上的古典诗文中,诵读人文的九江。这一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热土,有一个魏晋风度的背影,令人感到亲切的田园两个字,赋予这片土地淡远静雅的气质。再后来,又有一个穿着一袭青衫的中年诗人,在浔阳江头听到一曲琵琶,其先是一怔,随即灼然的目光里蓄满了热泪。在他看来:那长满秋叶荻花的湓浦渡口,曾经多少望乡之人。再后来,来了一位戴着高筒帽的大儒,伫立在长江大堤上放眼远眺,悠然的南山在他眼里竟然“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试想,古往今来,多少先贤沿着江岸,顺着江风,在芦苇弯腰喝水的地方,归去来兮,将这儿视为有梦有诗的桃花源。
是的,浔阳是画图,是万里长江中下游的分水岭,是吴头楚尾的一脉相连的枢纽。这里沿袭一身吴越余韵,濡染两袖湘楚风度,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千百年来,不懈地开始一个个梦想照进现实的求索。遥想那水运的年代,这152公里的浔阳江,水岸码头肩挨肩,背擦背,联络贯通,车船辐辏,三大茶市、四大米市演绎了多少智慧、决心,还有温情。今天,在这座城市古老符号的背后,是现代城市映照下的流光溢彩。
徜徉在一条大河之滨,环视着浔阳江畔,两岸的长堤彼此相映,江面上的船只往来穿梭,光影下的江河似乎多了些妩媚,多了些柔情。傍晚时分,江堤上的行人多了些,很惬意地享受着这里的微风霞光。有的半仰着身子,倚坐在江边的阶梯上,看一道残阳铺在水面上,半江瑟瑟半江红。浔阳楼、锁江楼、琵琶亭一衣带水,打坐在江畔,有人彳亍于抄手游廊,凝视着滚滚长江,发思古之幽情;有人看万家灯火渐次闪烁,像一个个敷陈的掌故,抒发着岁月的情怀;有人在听浔阳楼上说评书。只听得惊堂木一响,那人说道:话说那宋江着一身月白细花的锦服,外罩软烟罗轻纱,腰间系一块羊脂白玉,乌黑的头发束着白色丝带,手里摇着素绢的折扇,漫步出了城,忽到一座酒楼前过,仰面看时,旁边竖着一面青布酒旗子,上写道:“浔阳江正库”。往前走了几步,又见雕檐外一面牌额,上有苏东坡大书的“浔阳楼”三字,便自言自语地道:“好一座浔阳楼,听说这儿的全鱼席乃天下一绝,不若上楼去品尝品尝……”
散步在长江大堤,好比行走在山阴道上,令人应接不暇。正如诗人木心所说的那样:“活在自然美景中,人就懒,懒就善”,这话是对的。这当口,大江如带,莽莽苍苍;湓水微澜,如丝如绸。听罢评弹,寻了一个靠江的阁子坐下来,叫了一道清蒸鲈鱼,外加一份鲤鱼羹与红烧头尾,再要了一坛蓝桥风月酒,边吃边思忖明朝万历十三年的一个晌午,有位官人穿着赤罗衣,外加白纱中单、蔽膝的大带,看上去温文尔雅,他的名字叫作吴秀,是九江的郡守。吴郡守正急匆匆赶往长江之滨、九江城的东北隅,主持锁江楼竣工典礼。这锁江楼便是吴秀筹集民间款项,汇集高师名匠,历时18年方才修筑而成的。
再看看眼下这江天锁钥楼,高三层,与配阁、亭轩自成一体,当门悬挂的是一副对联:“百荻波光当岸绕,黄梅山色过江来。”高耸的回龙塔为石雕砖结构,六面锥状,极为坚固。上下共有7层,高达35米,每层檐口,为石刻斗拱,塔内壁画有小型空龛及远眺拱门,有梯可上塔顶望远。楼塔的翘角檐边都悬有铜质风铃,江风拂过,一声儿忽慢嫋,一声儿忽紧摇。那碎聒,直将汲汲漫漫的沧桑一点点渗透进你的心疙瘩。如若沿梯盘上,登临顶端,极目环顾。嗬,南瞰远山,万千候鸟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西视浔城,一行归雁一堤柳,此心安处是吾乡;俯瞰大江,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这光景,江中央船舶联樯,乘风破浪。奔腾的江水在凶猛地翻滚着,忽明忽暗的天空与江水似乎重合了。附近的高楼上,一扇敞开的窗户里,一个小姑娘趴在书桌上,正在一张白纸上作画。画的是一张江景图,在孩子的眼里,大江是这样的:舟摇山影鸬鹚影,鸥伴航船与渔船。但凡生长在浔阳江畔的孩童,记忆零散而又绵长。常常是这样:一群孩子在长江边上嬉闹玩耍,在那无忧无虑的年龄,笑声是那么纯粹、响亮。邻家伙伴们总爱坐在江边的岩石上,看小伙伴卷起裤腿光着脚丫在水里嬉闹,碧绿的水草挠得小脚小腿痒痒的。水中央照例有来来往往的大轮经过,激起的浪朝他们涌来,一波又一波的浪花,也像一个个小顽童那般乐此不疲。
遥想江畔人家的童年时代,让人心心念念的,还有那江边铺子的味道。里头一阵阵香味总能激发馋人的味蕾,栩栩如生的吹糖人、轰隆响的爆炒米花、骑着自行车叫卖的冰棒,还有油饼啊、麦芽糖啊。那些味道,像会拉丝的糖,缠绕着娃娃们长大。
倘若遇上雨季,浔阳江头又是一番情景。细雨从楼阁的翘角聚多而滴,雨珠打在地面的小泥洼里,溅起一朵朵水花。漫步走在游廊之上,只见四下里,枫叶荻花翠翠红红,点点渔火团团簇簇,又是一番水乡的景象。游廊尽头连着石子铺成的甬道,走上一回,便让心一直和自个儿对话。再看那岸边上的蓼花苇叶,池内的翠荇秋荷,也都觉得摇摇落落,似有追忆故人之态。正自感伤秋日的寂寥,忽听得江畔传来琵琶声,先是忒愣愣地弹了一段过门,接着有一女子慢声细气、顿开娇喉唱道:“小女子本名叫花退红,梨园里拜名师独秀一枝。叹只叹,年老色衰救不得月貌花庞;不合呵,嫁与那茶商吴名世全无主张。三春里,吴名世往浮梁买茶抵搪;只留下,小女子守空房江州彷徨。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闪得我形儿影儿这一个孤孤凄凄的样……”
这一段曲子,真唱得一字一咽,声泪俱下,把过往的人听得个面嫩心软,不觉暗暗地动了穿越千古的怜惜。脑子里不免想象着琵琶女的模样:葱绿绿的散脚裤儿,配着桃红袄儿,腰肢袅娜,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再环视周遭,这娘子正对面还坐着一位年约四十五六的中年男子,边上尚有一位年近半百的宾朋。那中年男子身穿圆领窄袖青衫官服,腰系着草金钩,正双目炯炯地专心听曲。一曲方歇,只听他开口讲道:“在下名唤白居易,现任江州司马,今晚浔阳江头送客,听娘子弹得一手好琵琶,故而邀你船上相见。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那娘子听了,向两位官人道过万福,呆呆地站立了许久,又正襟危坐地转紧琴轴,拨动琴弦,凄凄切切地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招惹得在座之人俱都掩面哭泣不止,站在灯影里的人,恰巧看见白居易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流,湿透了青衫。
这就是浔阳江!梦回人远许多事,千古风流看今朝。今朝的浔阳江畔夜夜都亮起了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人们沐浴着船上、岸上交相辉映的万家灯火,心头像江水一般翻滚着古往今来的含茹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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