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 | (讲述)我参加了“理想和青春”夏令营(上)

2024-12-27 19:52:0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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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参加了“理想和青春”夏令营(上)

■ 董学柏

1986年3月,团中央与《中国青年报》联合举办全国大、中专学生“理想和青春”夏令营征文活动。当时,全国共有5.7万余人参与此次征文活动。彼时就读于九江师专化学系的我,因平日热衷读书写作,便结合所学法律知识及为邻里化解纠纷的经历,撰写了一篇《“业余法官”启示录》寄往《中国青年报》参赛。5月31日,《中国青年报》第四版刊载了120名获奖者名单,我有幸成为江西省唯一的获奖者,且在10个一等奖中位列第三。消息传开,中文系、外语系同学纷纷前来祝贺。九江师专为此刊发了特刊。

仲夏之际,我作为江西省唯一的营员代表,参与了《中国青年报》举办的为期九天的全国首届大、中专生“理想和青春”夏令营活动。其间,我饱览了祖国的壮丽山河,亲睹全国城市改革的波澜壮阔,度过了人生中极为美好的一段时光。现将夏令营期间的见闻与感悟付诸文字,以作纪念。

一波三折地远行

1986年7月初,我刚拿到大学毕业证,便立刻回到家中。彼时,心中既满溢着喜悦,又夹杂着几分沮丧。我家中兄弟六人,平日生活颇为清苦,我的学费全是由兄弟外出打工寄回的。每年暑期,正值“双抢”大忙时节,我不忍独自外出游乐,却又觉得放弃这个机会心有不甘。归家之后,我神思恍惚,干活时亦是心猿意马,屡屡出错,不是割破手指,便是将割倒的稻草放置错乱,引得家人训斥埋怨。

一晚,父母将我唤至房中,询问情由。我沉默良久,方道出实情。父亲闻之,欣喜不已,嗔怪我为何不早将此事告知家人,非要我取出《中国青年报》给他过目。然不过片刻,喜悦便被现实冲淡,只剩声声叹息。该如何说服兄弟们?又该如何筹备行装?家中无一件体面的衣裳,总不能在外丢了江西人的颜面,可又能去向谁借?从家中前往武汉,即便只算路费少说也需21元,这钱又能从何处借得?

翌日,父亲于田间割稻时,吞吞吐吐向家人道出此事。起初,众人亦是一阵沉默。目不识丁的二哥望向我,又瞅瞅父母,率先打破僵局:“这么好的机会,让老四去吧,我们累些无妨。”五弟随即接话:“我去年打工买的新衣服,才穿半年多,让老四穿去。”母亲又道:“来回11天,总不能仅着一套衣裳,换洗咋办?”不知何人告知了在共青垦殖场工作的三哥,他托人送来一件崭新的汗衫与彼时颇为时髦的牛仔裤。母亲四处筹钱,最终仅借得六元七角,仅够至九江的路费,前往武汉的船票与公交钱尚无着落。为此,父母叹息了整晚。临近出发前一日,我咬咬牙,向父母说:“我明日前往九江,找已毕业工作的同学借钱。”

临行前,我三次前往生产大队开具证明,均未寻得相关人员。直至晚上,父亲陪我在大队会计家苦守至22时多,才开到证明。父亲心思缜密,对我诸多叮嘱:去九江坐船那日,务必前往九江师专团委开具证明;在外多结交朋友;饭前一定要洗手,切莫要吃得过快,莫让他人轻视;孤身在外,少与陌生人言语……我一一铭记于心。

为节省费用,我要徒步走到星子县(今庐山市)汽车站乘车。次日天未破晓,我刚准备好行李,母亲便拿着6个煮熟的鸡蛋和8个红薯放在一个布袋里递到我手上。她一直送我到不远处的马路上,才恋恋不舍地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就这样,我从蓼花镇三角垅出发,足足走了3个多小时才到星子县汽车站。当日15时多,方至九江师专。彼时学校正值暑假,各办公室皆已落锁。经询问方知,多数教师皆回乡参与“双抢”。无奈之下,我冒昧拜访当时的校党委副书记戴守业家,说明来意。一向赏识我的戴副书记当即致电办公室主任,令其速回学校为我开具证明。

傍晚,我匆匆赶到浔阳区公安分局,向一名姓熊的同学直言相告来意。同学毫不犹豫地将当日刚发的56.8元工资连带着未拆封的信封一并塞至我手中。当晚,同学送我至九江船码头乘船前往武汉,临登船时,他轻拍我肩,夺过我手中一包红薯,递来六个面包,继而沉思片刻,说出一句令我至今难忘之语:“兄弟,我们都是农民的儿子,今朝你终得机会外出见识,真是令人羡慕。身处外地,莫忘自己是九江人,定要为江西人争光。”整晚,我皆在思忖他此言深意。

1986年7月于九江师专化学系毕业前,我去过的最大城市便是九江。初次前往大城市武汉,心中难免忐忑不安,却又满怀期待。于轮船散席之上,人声嘈杂,我几乎未与他人言语半句。因怕丢钱,我将借来的钱与信封塞入裤兜。所幸,一路顺遂,所有担忧皆成多余。

下船上岸后,我一路问询,方寻得前往武汉空军雷达学院的公交车。坐在车内,我无心观赏窗外的高楼大厦与秀丽风景,满心只牵挂着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心仪已久的黄鹤楼、武汉长江大桥在眼前掠过,然心中却未留下丝毫印记。

直至抵达目的地,我悬着的心才终得安放。

笔名引来的尴尬

抵达武汉空军雷达学院时,一位战士热情地前来接待。见我手中用破床单卷成的包裹,他心领神会,将我引至登记处。

登记过程中,麻烦接踵而至。工作人员满脸疑惑:明明登记的是“董娜”这位女同学,怎会变成“董学柏”男同学?原来,我高中写文章习惯用大侄女的名字“董娜”当笔名发表,此次夏令营报名也不例外,以致工作人员将我安排进女生寝室。这一情况迅速上报,几分钟后,《中国青年报》的孙梅老师和颜悦色地把我叫到一旁。她没有丝毫斥责与审问之意,只是如拉家常般闲聊。孙梅老师是一名极具修养的知识女性,询问我的家庭状况后,她陷入短暂沉默。她轻轻摩挲我那卷着的布包,又细细打量我脚上的新布鞋,随后拉着我的手,深情说道:“我也是河北偏远农村的孩子,早年寒暑假都在干农活。这次有3个农村同学因路费不足无法前来。你家人能支持你来,着实不易,他们令人钦佩。往后我们都要努力工作,回报家人,让他们以我们为傲,以此共勉。”她的话如暖流涌遍全身,可笔名误会仍让我内心忐忑。我拿出九江师专党委办公室的介绍信,以及在九江师专中文系“小小说”比赛获一等奖的笔记本,上面写满日记,获奖者正是“董娜”。孙梅老师接过翻看数页,安慰道:“你是个好孩子。在夏令营有任何事均可找我。我们遇到好时代,务必倍加珍惜。我这就去找领导帮你调换房间,接下来8天的所有房间与活动编组安排都需调整,你在此稍作等候。”

两个半小时后,我如释重负地走进男生寝室。几乎同时,孙梅老师将刚从附近百货商场买来的凉鞋递到我手中。我几次推辞,孙梅老师说:“我大你6岁,就当我是姐姐,收下吧。”

当晚,夏令营叶云营长特意前来寝室探望,还安排湖北、湖南的同学照顾陪伴我。初次远行,异地他乡的陌生感渐渐消散,兴奋与喜悦取而代之。

旅程中的殷切期许

踏上夏令营之旅,我的内心满是激动与憧憬。1986年7月22日下午,营员们抵达夏令营首站——武汉空军雷达学院。学院庄严肃穆、秩序井然,欢迎会却盛大而隆重。舞台上,文艺节目精彩纷呈,或激昂,或悠扬,每一个节目都彰显着青春的活力与梦想。珍贵的赠书和实用的军用水壶,饱含学院的关爱。夜幕降临,学院又安排我们观赏武汉长江大桥与黄鹤楼夜景。江风拂面,凉意丝丝,黄鹤楼在灯光下宛如历史的见证者,默默诉说往昔;长江大桥似钢铁巨龙横卧,贯通南北。我沉醉于这历史与现代交融的画卷。

次日清晨,队伍整队待发。当得知学院150多名学员为给我们腾出床铺,他们通宵在大厅里观看电视录像时,全体营员深受触动,深刻领悟到军人的牺牲不仅在战场,平凡小事亦有体现。

怀着不舍之情,我们告别美丽校园。学院举行隆重欢送仪式。1400多名学员整齐排列成四队,军乐队奏响雄浑激昂的乐曲。此刻,我们眼中泪光闪烁,深知这鼓乐声既有送别之意,更有鞭策与鼓励。

8时,我们抵达武汉码头,与前来欢送的武汉空军学院的朋友们道别后,受到江渝10号轮全体船员的夹道欢迎。

7月25日中午,我们抵达山城重庆,重庆市的相关负责人冒雨在码头迎接。许多营员激动得难以言表,直至欢迎队伍远去才回过神来。

夏令营所到之处备受欢迎,彰显出全国人民对青年一代的深切厚望与关怀。

最小的营员

夏令营汇聚了来自全国26个省、市、自治区的120余名营员,其中年龄最小的是年仅13岁的陈娟,她来自湖北省襄樊市(现襄阳市)。

陈娟天真烂漫、活泼俏皮,且热心助人。乘车时,她主动让座;他人患病,她悉心照料。在文艺晚会上,她的舞蹈惊艳全场,成为最受欢迎的节目之一,赢得了全体营员的喜爱与赞赏。别看她年纪小,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因吃饭慢,被人调侃为“小饭桶”,她没有发作,只是微笑。私下,陈娟忍不住向我倾诉:“其实我每餐仅食一小碗,菜也吃得少。我都这么大了,被喊‘小饭桶’,实在不公。”偶尔说错话,她也会暗自垂泪。一日,陈娟与我谈心:“参加夏令营后,我觉得自己成长了许多。从前以为人皆自私,如今与哥哥姐姐们相处,才知并非如此。在此,我学会了洗衣、摄影,改掉了睡懒觉的毛病。我普通话不好,姐姐们便耐心纠正。从你们身上,我看到了80年代大学生的真诚与可敬,感受到了青春与智慧的光芒。”

火车到达襄阳车站,陈娟向我不停地挥手道别。火车启动瞬间,她竟飞奔上车,惊得她的父母在站台奋力追赶。车上,陈娟执意送我至武汉火车站。我怕她父母着急,赶忙让她给父亲拨打长途电话,等待许久才接通。之后,她又在火车站守候7个多小时才踏上返程。此后,她常以书信分享生活点滴,直至成家立业。

躁动的青春

开营大会上,叶云营长幽默而郑重地强调纪律:“诸位正值青春年少,情窦初开,但莫要谈恋爱。倘若出了问题,我们难以向诸位家长交代。”言罢,全场哄堂大笑。

初次乘坐大轮船,许多来自农村的同学满怀好奇。熄灯时刻,众多营员仍沉醉于江水滔滔、繁星点点与岸边灯火之中,直至凌晨时才陆续散去。

我沉浸于《远方》一诗的构思,忽闻轮船那头传来阵阵异样喘息。片刻后,一声脆响打破寂静。我疾步上前,只见一女营员紧紧拥吻一男营员,双手在其身上游走,二人气息急促。旁边有一倒地拖把,正是这个声音惊动了我。

男营员神情慌乱,欲挣脱又似不舍。察觉我的存在后,他仓皇逃离。月光下,女孩面容娇艳,妩媚动人且透着一股野性。她从容整理发丝,镇定自若地走向我:“我来自北京,姓肖。今日之事你已瞧见。这样吧,我亲你一下,你就当作没看见,莫要告知老师。”我呆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她快步上前,双手搭肩,在我脸颊与额头留下细密吻痕,随即留下一语:“明日记得来找我,我告知地址,日后你来北京可找我陪你游玩。”待我回过神,仿若南柯一梦。此时,东方天际已现鱼肚白。这个女孩此后成为我一生挚友,然其一生情路坎坷,历经三次离异,常陷郁郁寡欢之中。

在后续几日,我内心纠结,本欲夜间安守屋内,双脚却不由自主迈向甲板或宾馆庭院。放眼望去,一对对、一双双、一群群营员,或私语呢喃,或高谈阔论,或笑语欢声,或含情对视,或顾盼生姿。我置身其中,心中满是诧异与兴奋,却又迷茫于自身的定位与角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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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晨

责编:钟千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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