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时候的生活嘛,说苦不苦,说不苦又未免有些苦涩。饭是能够吃得饱的,记忆中好像没饿过肚皮。但几乎天天、餐餐都是吃蔬茹素,少有鱼肉腥荤吃,嘴巴里真能淡出鸟来!记得有一次我馋狠了,想吃肉,就吵着要爸妈去剁肉给我吃。那次爸爸还真的带我奔向半里路外的国营商店去买了。可惜晚了一步,等我们到达时,本就不多的肉刚刚卖完。看着空荡荡的肉案板,我的那个失望哟,竟不管不顾在地上撒泼打起滚来。爸爸哄着说等哪天有肉了再来买也不行。爸爸生气了,朝我屁股上招呼几巴掌,我的哭叫更加豪壮了。嗨,肉没吃着,还挨了一顿打,这记忆实在是不美妙。
记得有一次家里正喂着的一头半大不小的猪出了状况:卧在圈里的烂泥里,无精打采,连着几天不肯吃食。好像也请兽医看了。父母正在发愁,而幼小的我却窃喜着有所期待。因为类似的情况邻居家也曾有过,所以我知道一头猪是不会白白“牺牲”的。那头猪终于遂了我的心愿,往生了,身上布满了疹子似的红点。如今像这种病死的猪是会被掩上石灰深埋、作无害化处理的,但那时候不会,因为那样做太浪费了,简直是暴殄天物。趁着猪身上还热乎软乎,爸妈请来邻居们帮忙,把死猪收拾收拾,把内脏扔了,把猪皮扒掉,剁吧剁吧就煮上了,煮了一大锅。很快,肉熟了,扑鼻的肉香,四下飘散荡逸,引得邻居大人小孩操着碗筷就过来了,像吃大户似的。而比人早到一步的是那些流着亮晶晶涎水的狗儿,正等着啃骨头呢。开吃了,但见大人小孩齐凑到桌前,有坐的,有站的,都对着桌中间一大脸盆香喷喷的猪肉,举箸猛攻。大人们大口吃肉,大声谈笑,小孩们闹闹嚷嚷,鼻涕冒泡。尽管是病死猪肉,但丝毫不影响人们大快朵颐的兴致。妈妈也用木碗给我盛上一碗,让我坐在旁边的小马凳上吃。不用说,那天的我吃得小肚子胀鼓鼓的,一个劲打着饱嗝,小脸泛着幸福的油光。
小时候也就过年,肉食相对丰富些,吃肉相对尽兴些,尤其大年三十晚上,鸡鸭鱼肉,齐装满员,尽数上桌。但过了正月初二,情况就急转直下,几乎一下子掉回平时,落差很大,饭桌上鸡鸭鱼不见了,仅存的年味被压缩到饭桌上一个红泥炭炉上,炭炉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小铝锅,铝锅热气腾腾,锅里煮着些豆腐、萝卜、菠菜、黄芽白和几块切得大大的压轴的腊肥肉。以后几天里,都是铁打的腊肥肉,流水的豆腐、萝卜、菠菜、黄芽白了。腊肥肉不能吃掉,要留着下次,下下次做油用,做主心骨撑场面,而豆腐、萝卜、菠菜、黄芽白则可以吃掉。下一顿,生起炭火,把汤汁添水加热,把留用的腊肥肉“唤醒”,切上些豆腐、萝卜一起煮,临吃前,再把菠菜、黄芽白放进去,撒上切碎的葱蒜,在炭火的撩拨下,小铝锅“咕嘟咕嘟”地唱着动人的歌谣,又是一顿人间的好伙食,又是过年哩。腊肥肉重复使用几天后,黑了瘦了,变得形容憔悴,已榨不出多少油水,不堪大用了。母亲这才发话:可以吃掉腊肥肉了。有了母亲的这句话,几双筷子顿时激动起来,三下五除二,眨眼就把那几块已变得烂软如泥却不肥不腻的腊肥肉,悉数歼灭于口。
小时候除了盼过年过节,盼有肉吃,再就是盼有匠人来家里做上门工。木匠师傅、裁缝师傅等来家里做上门工,自然要管他们吃喝,伙食自然要好过平日。做上门工,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个月,那可是餐餐见肉的好日子呀,我们沾光不少。我印象最深招待匠人们的一碗菜是肉烧干萝卜丝。肉烧干萝卜丝做好后,煨饭时还要放在锅边蒸一下,好把肉油彻底逼出来,端上桌时,那个扑鼻的香哟!吃饭时,尽管肉碗摆在匠人面前,尽管主人也一再客气地请匠人夹肉吃,匠人嘴里答应着,筷子却伸向了别处,或仅在肉碗里夹点干萝卜丝尝尝。那时的匠人们知道主家置办肉食并不容易,知道这个肉碗作为道具,是要摆放好几天的,都是过日子的人,所以他们知礼数,懂配合,吃饭时对那碗诱人的肉菜总是浅尝辄止,从不放纵的。记得彼时已上了初中的我尽管知道父母持家艰难,凡事要精打细算,但奈何管不住嘴馋,常瞅准时机,趁母亲去厨房盛饭,溜到桌边,迅速夹起一两块油晃晃的肥肉,扬长而去。父亲在桌,我倒不怕,怕就怕母亲,她看见了,会在背后黑着脸责骂的。可我太喜欢吃肉了啊,尤其喜欢吃那咬一口就满嘴流油的大肥肉,所以,我成了常偷肉吃的难防的“家贼”。
(何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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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魏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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