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社干
每当看到女人穿八分裤或男人着休闲短裤的时候,就必定会想起爷爷的抄腰裤来。因为,那肥臀大裤管的休闲裤,除去腰间藏着几条紧松带以外,跟抄腰裤区别不大,而八分裤裤脚口的高低度却几乎与抄腰裤是一致的。
爷爷的抄腰裤,是高腰缅裆宽腿裤。那裤子腰特高裆特深,可以提起到胸部,而不比现在刚刚能压住肚脐眼的时装裤。整条裤只有裤腰和俩裤腿3个口子,既没有留前门也没有开旁门,而且从裤裆到裤腰就是一个直筒子。这种裤子的最大特色是腰围大(足有5尺多),所以穿着时必须抄拢(实际也是卯拢)系在腰上,也因此被称之为“抄腰裤”或“卯腰裤”。
爷爷穿抄腰裤时上下一样粗,虽然略显臃肿,倒也有几分绅士风度,给人一种稳重感。无论春夏秋冬,爷爷腰间总捆着一根裤带子。那带子不是打活结,而是一次性缝死固定的,一根带子至少要用大半年。由于天天拉时时扯,带子都溜光发亮,就像过去剃头师傅的擦刀布。加上夏季洗澡时吸水与汗水的浸渗,还会散发出一种特有的气味。裤子穿上时,爷爷总是先站直身把裤腰往前抖开将裆缝对齐,再用力抄上两抄形成一个大褶,然后把大褶平放在两腿中间位置,并顺势把裤带轮出系上(这样做是为了把裤子穿得更周正得体)。抄腰裤裤腰边起码有6寸宽,但裤带却只系在上端约1寸处。这样,宽边裤腰加上被抄拢的那个大褶,就仿佛那细长的带子系不住下面的负荷,老让人担心会往下掉。这情形,就像我担心爷爷承受不起九口之家的生活重负一样。
从能记事时起,跟爷爷同辈的人都穿抄腰裤,男女都一样。但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很多人都在不断地变换着款式(比如女人穿侧边开襟系带的,男人的裤腰围逐渐缩小),可我爷爷始终没有变。春冬两季,爷爷穿的是抄腰棉裤,整个人像被气囊紧裹着,活动起来显得很木讷,笨得连弯腰都吃力。遇上刮寒风时,他会用稻秆把裤脚口绑在脚腕上,走路像戴了脚铐一样挪动着步子。夏秋两季,爷爷则穿抄腰单裤,这种裤子裤脚只能遮住膝盖的一半,顶多也只是刚遮住膝盖。爷爷一般不穿上衣(有一件旗袍式大胸襟汗褂年年都是新的),只需用一条家织布做的毛巾横披在肩上。天气太热了,他会不时拿下来放在水里搓一搓,然后又搭上去。他常常带我去看山或作客,走在后面总能闻到一股汗酸味儿。
爷爷喜欢拄着拐杖走路,每到小便时,他就把拐杖往胳膊下面一塞,然后双手将裤带往上一轮并同时把裤子往下一压,整个肚皮都袒露在外面。完了之后,又是站直身子把裤子提起将裤腰全部抖开,再抄上两抄形成一个大褶平放于两腿之间,并顺势轮出裤带系上,方便又快捷。
爷爷的抄腰裤,还常常用以充当我的垫尿布。那时候家里人一般没有多余的衣物,更没有多余的被子。可每当我尿床时,爷爷就用他的抄腰裤为我垫着。由于裤脚上下一样粗,还真是垫尿的好材料,躺在上面平平整整,没有一个地方感觉被顶着,舒适而温暖。所以,我每每能很快在爷爷的嗔怪声中进入梦乡。天亮以后,等奶奶把早饭做好了,才把灶膛里的残火扒出搁到一个破搪瓷脸盆里(被称做火盆),火盆上面覆盖鸡罩,再把我的尿裤和爷爷的抄腰裤叠加起来,放在火盆上面烘干。如今回想起来,爷爷的抄腰裤其实是那段衣着饥荒岁月的记忆,是一种不可磨灭的时代烙印。
爷爷最疼我,所以老想着长大后要如何如何孝敬他老人家。可遗憾的是,由于他支气管哮喘无钱医治,最后被一口浓痰给堵死了,享年66岁。爷爷入殓时,家人把他生前穿的抄腰裤都给他穿上了,外面另添一套新的一并入葬。
今儿个索性把关于爷爷穿抄腰裤和人生的部分轨迹记录下来,否则就真的被深埋了。然而我有时也很纳闷:在当今人们铆足了劲用紧身衣来凸显苗条与曲线的时代,怎么还会有人穿那种宽松的衣物呢?思索之余,我还是把这折叠太久的相思与缠绻平展地书写在稿纸上,用历史的细节搭建一座不同代际间沟通的桥梁,让后人由此步入时代的某种终点或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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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柳飘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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