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玉米真香

■ 毕 侠

我10岁那年秋天，一场霜降之后，田野里只剩一片被霜打蔫的玉米秆还泛着绿色。

那片玉米地正是我家的。那不是新品种，也不是试验田，而是因为我家的黄豆被一场洪水给淹没了，等洪水退去之后，地里只剩下一片荒芜。那时，父亲和母亲商量该怎么办，母亲说:“现在种啥都晚了，还是种红薯保险一点，虽然到时候红薯会很小，但总比啥都收不了强啊！”父亲摇摇头，“咱们家本来就指望那一块地的收成买冬季的化肥，还有年后孩子的学费……”母亲不说话了，只是叹气。“种玉米。”父亲突然眼前一亮，吐出几个字。“能行？”“试试吧。”当别人家在地里忙着栽红薯的时候，父亲却骑着自行车去县城买了玉米种。别人家地里的红薯秧已经遮满地，我们家玉米幼苗才刚刚破土。许多人便笑着问我父亲，“二哥，你这靠谱吗？”父亲摇摇头，“不知道啊，听天由命吧！”那些人笑笑走了，父亲很明白那些笑声里藏着的意思，不少人都等着看我们家的笑话呢。

霜降之后，别人家开始收红薯了，但那些红薯真的瘦小极了，有的红薯只有鸡蛋那么大。而我们家的玉米棒才刚刚鼓包，也不忍直视。父亲每天坐卧不安，一天都要去地里看好几回。回家后，他也一言不发。村里人笑着对我父亲说，“二哥，看起来今年玉米也很难长成了啊！”“二哥，早知道这样，你还不如种红薯，多少还能收点，嘿嘿。”父亲望着玉米地，点了点头，没有回话。

等别人家的麦子都种到地里时，父亲也有些急了。他掰了半筐玉米棒子回家，苦笑着对我母亲说：“看来今年玉米真的长不成了。”母亲没吭声，她一赌气煮了半锅玉米。那晚，我们围着小饭桌上的一大盆玉米，尽管玉米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可我们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最后还是父亲发话了，“吃吧，别人家天天吃红薯，咱家今后就天天吃玉米吧！”就在我们准备开始啃玉米的时候，村主任来我家串门，父亲忙起身去给他掏香烟，村主任摆摆手，笑着说：“我是被这玉米的香味给勾来的，嘿嘿。”母亲赶紧递一根玉米给村主任，“主任，你尝尝。”“嗯，其实我都吃过饭了，嘿嘿……”主任接过玉米，大口地啃了起来，“哎哟，真好吃，真香。你们咋都不吃。”“吃，吃，来，咱们都吃。”主任啃完玉米，继续笑着说：“老二，我今天不能白吃你的玉米。来，我给你支个招，你明天骑车带点玉米，到县委北大门那边去卖，说不定城里人会稀罕这玩意呢！毕竟是鲜物。”“好吧，谢谢主任，唉，我明天去试试吧。”父亲说着话，又叹了口气。

主任走后，父亲和母亲连夜去地里掰了一口袋玉米回来，父亲天不亮就骑车带着玉米进城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父亲还没等到吃晌午饭就回来了。他一进门，满脸都是笑容，“成了，成了，咱家的玉米在城里可受欢迎了，一块钱一根，连剥都不用剥呢！一会咱吃了饭，全都去地里掰玉米，等明早我拉板车去县城卖。”母亲一听，也开心地笑了，笑得两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她赶紧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厨房做饭。父亲见母亲要把昨晚没煮完的玉米丢进锅里，赶紧拦住，“这玉米一块钱一根呢，只有城里人才吃得起，咱们还是别吃了。”“好吧。”母亲又把玉米放回了筐子里。那一年，我家的玉米可谓是“大丰收”，不仅父亲买化肥的钱有了，我们的学费也有着落，那年春节父亲多买了几斤猪肉，母亲还给我们都做了新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