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一生
□ 罗匡龙
2023年元月1日,活了91岁的母亲因脑溢血引起器官衰竭撒手人寰,永远离开了我们。
童年时期的我,住在庐山河南路一个叫“洞天饭店”的地方,这栋三层高的别墅是庐山水电厂的职工宿舍楼,我家住在三楼临马路的那两间,视线很好可以远眺西湖(就是现在的如琴湖),记得父亲、母亲下班回家,母亲会牵着我的手走在后面,父亲则大步流星走在前面,那时的河南路还是砂石路面,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庐山人口少,回家的路上很少有人,走在砂石路上会有沙沙作响的脚步声,母亲常常会大声说:“老罗,等等我们”,这时父亲会停下来说:“你碰见石头都要说上几句话,当然走得慢。”实际上是那时候庐山人口少,大部分常住人口都会面熟,路上碰见熟人打个招呼也是常态。
有一次搬家把母亲接到家里住了两天,这是很难得的事情,母亲是电厂的退休职工,一直住在电厂的家属宿舍,基本上不到儿女们的家里来住,因为她习惯了和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姐妹们在一起聊天的感觉,于是我乘着这次机会和母亲聊起了她年轻时的话题……
母亲祖籍浙江绍兴,我的外公年轻时到浙赣边境做些小生意,由于上饶靠近浙江的原因,所以外公到了上饶一个叫河口的小镇。外婆重男轻女,渐渐长大的兄妹俩,舅舅去了公立学校读书,而母亲只能在家里由私塾先生教教《三字经》《女儿经》和《昔时贤文》等,算术就由外公有时候点拨一下。就是这样,在那个年代,母亲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了。新中国成立前夕外公举家迁往南昌,南昌的老宅门前是一所越剧戏院,母亲说去戏院看戏是她最快乐的事情,越剧也叫绍兴戏,所以也许是身体里的基因就有浙江绍兴的血统,母亲对越剧有种偏爱,像《梁山伯与祝英台》这些她年轻时都会唱,还参加过居委会组织的演出。1951年母亲被选中参加了街道青年政治学习班,结业之后就被派到南昌县的新坊乡,开始是给村完小的学生们上课,后来又参加土改工作队给农民扫盲班识字教育。当时才十七八岁的母亲在家里时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姐,突然离家到生疏的农村,这让她十分不习惯,尤其是住宿,她和另一位女同事分到一个逃跑了的地主家住,一间厢房她们两人住,老式的房子空旷,每到天黑她总是很害怕。有一天母亲正在擦煤油灯的玻璃罩子,天花板上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通”的一声,天花板里面掉出一条人腿来,母亲吓得大叫一声,手中煤油灯玻璃罩子也摔碎了,闻讯赶来的工作队员逮住了藏在天花板里的人,原来是“外逃了”的地主藏在里面。
不久和母亲同住一屋的熊姓女老师离开了驻地,生性胆小的母亲就吵着要回家。也许是受到了惊吓,也许是受了风寒,总之母亲生病了,生病后母亲就回到了南昌家里养病。这个时候当时的工作队长——我们的父亲,就常常以组织的名义来探望母亲,这使得在工作中对父亲就有好感的母亲,很快对父亲的感情升温。1954年尽管外婆反对,但母亲还是跟随工作调动到庐山水电厂的父亲来到庐山,母亲1954年结婚,1955年就有了我。
到了庐山之后,母亲先后在庐山水电厂一级站、三级站,赛阳通用机械厂、庐山建筑公司等单位工作过,主要是做车工。据她回忆当时为提倡勤俭办厂,厂里一位上海籍的同事创作了一部越剧名字叫《勤俭办厂》,厚厚的剧本母亲一个晚上就背出来了,每每说起这段往事,母亲的脸上总会漾起一种自豪的神气说:“当年我的记性真好。”
1961年由于父亲生病,那时家里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才29岁的母亲辞职回家,专职照顾父亲和孩子们,这时我们家从庐山河南路的洞天饭店搬到松树路的路口不远处,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母亲,成了一名勤劳的家庭主妇,照顾着丈夫和子女们,最令人惊奇的是在那么困难的时期,母亲居然还养了一头猪。记得在松树路请人到家里帮忙杀猪,那猪奋力逃跑最后从坡上摔了下去,把腿摔断了才捉住它,可想而知母亲养的猪是多么的身强力壮。由于母亲的聪慧和勤劳,在别人家缺吃少穿没有油水的时候,我们家的猪肉吃不完,还晒成了腊肉。真的要感谢母亲,让我们少受了好多苦。
当然在困难时期,不管你如何勤俭,总还是会有捉襟见肘的时候,为了补贴家用,已经辞职在家的母亲会利用空余时间在外做零工。在我的记忆里,母亲在庐山花径拱桥处锤石渣,年轻的母亲和大妈们一起,坐在石堆上面,用手中的榔头把大块的石头,一点一点锤小用于铺路面,不小心就会砸到自己的左手,母亲从不叫苦。
1964年父亲工作调动到九江发电厂(锁江楼电厂),1965年举家迁往九江,爱好清静、生活简朴的母亲很不情愿下山,但还是迁到了九江。1965年11月9日父亲因胃癌去世,那时母亲才33岁,年轻的母亲带着4个孩子,没有工作,在九江又是举目无亲,可是坚强的母亲挺了过来,那时最小的弟弟才3岁,什么事情也不懂,为了家里的正常生活母亲先后在厂里托儿所带过孩子,在厂里的电话总机室顶班,一直到了1969年,在驻厂军代表的关心下,才回到车间捡起差不多丢了10年的车工手艺。刚回车间做车工,有些技术由于丢了多年,难免生疏,母亲就早上班、晚下班,不懂就问,很快就能胜任,恢复了当年的技术状态,最后还带了好几个徒弟。
在父亲去世的那段时间,不管怎样勤俭节约,总还是会入不敷出,母亲便会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父亲的衣物,让我拿到街上的当铺去卖掉补贴家用。在我的记忆里先后卖掉了毛料的中山装、呢子大衣、山羊皮袄、长大衣等等。
1973年不到40岁的母亲在同事的撮合下再婚,我们有了继父。继父本分老实、为人忠厚善良,第二年我们家迎来了最小的弟弟。
1979年九江在现在的金鸡坡筹建新电厂(现在的国电九江发电厂),我们全家又迁到了新的电厂,家里除老大不在电厂,其他4个孩子都在电厂工作。
1998年10月爱好锻炼养生的继父因突发脑溢血去世,对母亲的打击很大。一生颠簸坎坷的母亲自1973年以来应该说过得开心愉快,儿女们都长大了,成家了,有了孙子,可是继父的离去让母亲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我们眼中那么年轻的母亲,随着岁月的变迁,白发一根根由两鬓渐渐爬上了额头,当年身材曼妙,漂亮的母亲,变成了一个慈祥、可爱的老太太,但是她仍然是那么乐观、幽默、善良和风趣,她爱自己的每一个孩子。母亲没有“私房钱”,就那么一点点退休工资,她总会在儿女、孙儿辈有什么事情的时候“送温暖”。她记得每个孩子的生日,孩子、孙子们上学、工作、参军、搬家,她都会把自己的工资拿出来表心意,不管我们怎么劝她留一点钱备不时之需,她都不听。这就是我们看似什么都不懂,可特别有主意的快乐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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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钟千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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