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里戏外皆成人生

□ 曾雪敏

一

　　2021年10月1日，偶然得知演员陈坤来赣州拍戏，开机仪式的照片中，他着一身灰色休闲衬衫，齐刘海分头，以及简单的牛仔裤和板鞋，但我仍一眼识出他。在赣州这样一座三线城市，来此取景的院线电影并不多，而偶像自远方来，自然令我惊喜不已。

　　朋友群不间断地播报着明星的动向，相当一档无间休的直播节目：

　　“陈坤来了西河人行桥拍戏！”

　　“他在西河派出所门口站了好久！”

　　“他还是穿着那件灰色衬衫！”

　　宝妈群甚是活跃，追星是此时的头等大事，孩子倒成了其次，一连串的摇晃的镜头辅以激动的声音进行着讲解：

　　“是陈坤！真的是他！就在赣州公园，快过来呀！”

　　我不能不因为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而内心悸动，那晚天寒地冻，我思虑良久仍然准备出发时，朋友及时打断了我的念想：

　　“看不到了，被围挡挡起来了，在一个店里拍，不让看。”

　　即便去了，大抵也是重重叠叠的人影，倘若有一双羽翼，我便可以在空中一睹偶像的真容……我怀着飘飘然的想象去往梦境，第二天一早社交软件中又是集束炸弹般的偶像行迹。

　　“他昨天拍了一整夜戏，在我邻居家的早餐店他一人吃了七碗粉干！”

　　他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近。

　　“陈坤来我们小区拍摄了！”

　　隔着屏幕，这些视频激起内心的期待与徜徉，我何时也能有幸见到这位年少时的偶像呢？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飞往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二

　　十月下旬，剧组仍在本地开展拍摄活动。我打开抖音，留下一条讯息：

　　“哪里能碰到陈坤？”

　　这则消息很快得到热情回复。

　　“他们都住五龙客家风情园。”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紧接着外联部工作人员联系上我，希望我帮忙寻找场地。彼时电影已经拍至三分之二了，连王砚辉和刘敏涛两位老戏骨也已杀青离开赣州。机会难得，我自是欣然应允。拍戏需要一间一室一厅的房子，并且模拟北方的冬天，寒冷的冬季树木凋零，因此必须是树干叶少的地方。

　　我从自己所居住的小区开始寻找，直至走遍整条梅关大道，或许是太过熟悉以至于熟视无睹，直到这一次我才有机会细心观察赣州的街道，惊叹于此处树木茂盛，秋冬季节，竟没有一点儿凋谢的意思。这也使我犯难，若是再往郊区，新开发的楼盘也许还没来得及铺设绿化，但我们仍执着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当车子驶入开发区，在文清外国语学校附近的崭新小区，一切条件皆已吻合。尽管此处还在施工建设，大门紧闭，但我们一眼敲定，这就是陈坤一家三口住的小区了。一下午的寻觅是对于体力的一项大考题，待打道回府双腿已如缠了铅坠般沉重，然而结交到剧组的朋友使我欣喜不已，自此我也是外联部的一员了。

　　第二天一早，又是剧组通告：下午有一场医院的戏，准备好上场。这自然不是通知我登台亮相，但我却可以“光明正大”地参与（用“参观”来形容可能更为贴切）剧组的拍摄过程，也就是说我终于有机会近距离地一睹偶像的风采。

　　怀着激动的心情开车到医院，迎面只见门诊大厅门口停着辆京牌保姆车，整理好衣服和发型，肚子已饿得咕咕直叫，剧组的用餐点就在拍摄现场不远处，于是好心的老乡让我吃完饭待在原地，因为偶像已近在咫尺。果不其然，房车先是走下一位制片人，又有三人紧随其后走出，其中自然有我的偶像。我急忙问道：

　　“哪个是？”

　　亏我追星已久，举着手机盯了半晌竟也没有认出，

　　“那个就是，穿白大褂的那一位啊！”

　　我心头一怔，他清瘦的外形着实令我感到惊讶，甚至不免有些心疼。但终于得见本尊，欣喜自然大于其他，于是我带好工作牌一路跟随到拍摄场地，大家都已准备就绪，场记咔一声，演员立刻进入状态，这是一场演员情绪戏，从神态凝固到抽泣，可感觉到他内心悲痛纠结万分，可能还不够到位，再来一次，这一次更加微妙，神态动作从震惊到无力又无奈，他自己也反复回看哪里有瑕疵。我这才明白，他的妆容和形体究竟缘何而来，正是为了适应这一场拍摄的需要。在摄影棚中，我对他的了解不由得又深入了几分。

　　三

　　二度来到剧组是由于一场室内戏，外联部人员帮忙一块儿挑选了这一次拍摄的场地，一室一厅，镜头中这个小而温馨的空间事实上正挤满了工作人员，其中自然包括陈坤本人和他的剧中妻儿，妻子的扮演者王雯娜。

　　王雯娜是上海话剧团演员，有名的实力派，她与郑凯，陈赫是同班同学。我们年龄相仿，因此也挤在小走廊里相谈甚欢，玩自拍，聊演戏，在我面前的既是明星，是演员，也是一个热情的普通人。雯娜的和善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她如此诚挚，有亲和力，我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由于客厅要进行拍摄，为防止镜头穿帮，导演便让我们移步，于是我俩便跑到另一个房间继续我们的话题。待“男主人”拍摄结束，我便知趣地离开了，陈坤和他的搭档彼时也才刚认识不久，他们更需要空间相互了解和探讨剧本。

　　离开后的我像是个奋斗在一线的娱乐记者，这边的话头刚放下，又跑到卫生间同一个小演员攀谈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你喜欢干什么？”

　　这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一个人在这喧嚷的环境中自得其乐，也丝毫不惧陌生人的搭讪，我为他拍摄了好几组照片，他不但十分配合，还不忘与我分享他的感受，不愧是专业的童星。

　　客厅玄关被工作人员堵得水泄不通，更不必说屋内的狭小空间。拍摄现场，我们是决不允许拍摄和剧透的，连手机也不能拿出来，此时是陈坤正在拍摄接电话与挂了电话后的一场细微动作戏，有时候一个靠垫没摆好，整场戏就要重来。在压抑的环境中，拍摄并不顺利，但对于演员来说，这似乎已是家常便饭，尽管推倒重来许多次，大家仍尽力履行自己的职责，一切仍是有条不紊。

　　四

　　最后一天的头一场戏是一场雪景戏，其实早先我便已经知道这场戏的“底细”，外联部的工作人员曾问我有没有人工降雪机，这对于我来说简直天方夜谭，赣州影视行业规模并不大，体系也不成熟，像这样专业的设备自然是难觅其踪的，无法，只好从横店空运过来。

　　于是小区还是如约下起了白茫茫的鹅毛大雪，毕竟不是数九隆冬，飘扬的雪花却没有寒意，片场好似仙境，是在幻想中才会出现的场景。这雪景来之不易，抬头一看，只见工作人员正拼命卖力操作着降雪机器。此时陈坤牵着“儿子”的手到单元楼门口，他蹲下身为他系好围巾，戴好帽子，摸摸他的小脑袋，尔后会心一笑。雪景里的一幕幕格外温馨，天不寒，心更暖。

　　而就在前一天，片场发生了另一件趣事。外联部拜托我调用十台私家车，用于拍摄杀青戏大堵车场面，宝妈群尤为积极，一听能见到明星，当天下午便赶来二十台车，劳斯莱斯，宝马各种豪车，宝妈们更是打扮好精致的仪容，尽管到时只会拍车，可没有车主上镜的机会，她们却毫不在意，等待同陈坤合影的机会。

　　最后一场戏，在令人目不暇接的豪车中间，那个有幸参与拍摄的车辆却是一台看似寻常的大众汽车，不禁使其他车主望眼欲穿。开车，倒车，在现场导演指挥下，大家在各自的车中度过了一整个下午，总算为这场陈坤的杀青戏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剧组准备了蛋糕和香槟为陈坤送行，在场参与拍摄的人们都分享到了这份喜悦，气氛嗨到了极点，在那张同陈坤的大合影中，每一个笑靥都格外甜美。

　　五

　　于我这个旁人而言，剧组生活自然是新鲜且丰富，剧组人员可以天南海北地看到各种明星大咖无疑羡煞旁人，但是背后的个中辛酸却只有他们自己体会，长期离家，长期熬夜拍戏，连轴转换场景。晚上十二点后开会讨论第二天的通告是家常便饭。一项工作需要各部门密切配合，工作进度就成了重中之重，倘若因为突发情况耽误拍摄进度，那么不管什么情况，当天的任务再加班加点也必须当天完成。

　　即使是明星同样也是不易。记得某个周末我随同剧组前往峰山，对于从小生长于赣州的我来说这也是第一次。天气恶劣，刮风下雨，路途并不顺畅。待到山顶，这边已然停满剧组的车辆，大家穿着雨衣打着伞，哆哆嗦嗦地等待。而演员更是要在这样的冷风冷雨中表演。这场在雨中奔跑的戏，陈坤穿着单薄，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饶是如此，为了达到最佳的拍摄效果他仍然重复多次，他需要一个酝酿的过程，终于在数度奔跑后歇斯底里地喊出台词，使情绪达到最高峰。只听得“咔”一声，拍摄终于结束，而为了这不到十分钟的戏，剧组已花费整整一个雨中的下午。

　　尽管由于工作原因，我只体验了短短三天剧组生活，中间也间隔数周，但却感到经历了多样人生。同剧组一起共事，结识一群朋友就是体验着他人的生活。他们与我侃天说地，戏里戏外的趣闻轶事，古装戏中的飞檐走壁，战争戏中的冲锋爆破……这都是我这个“圈外人”难以得见的乐事，我津津有味地听着，又津津乐道地转述给我的朋友，使人生增添上一抹戏剧色彩。

　　人生如戏，而戏内戏外皆成人生，戏的种类繁多，正如人生也有各异的形态，而人之相遇恰似是一场对手戏，而缘分就是那个最专业的现场导演，戏尽而缘分不尽，因为将来会有更好的机会，更好的重逢，这不正是人生之戏的本真面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