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满（外二首）

■ 黎 凛

雨，在屋檐上连连跳水

溪流有江海之心

柚子青绿；毛桃，桃尖渗出微红

枇杷引诱人在树下久久张望

爬树的人，模仿了猴子的轻捷

剥枇杷的人，手指灵活，心事酸酸甜甜

奔向麦田的少年放慢脚步

他手握镰刀，与麦穗一起

接受艳阳的洗礼

我已经满足——年过半百，再怎么修炼

也顶多是，陪伴一株稻穗

走在小满的路上

布谷鸟，或梅子黄时

梅子黄时

雨水野心勃勃地扩大领地

而总略小于天空

像子弹，还是飞翔的剪刀呢

一张张尖喙，啄开雨帘

（能否衔来一缕阳光？）

神性的呼唤

突然——破空而来

某个瞬间，我再一次走神

内心虚构了一个故乡

父母还在山野劳作

我，一个少年，醒在寂寂的午后

或赤脚走向散发泥腥味的田野

而眼下，我坐在阳台上

手捧一杯早茶出神

不提防，被嘹亮了雨季的一句长笛

击中左心房

父亲的余生

父亲去世时，八十九岁

我的悲伤，像一缕呜咽的风

在心里回旋，眼泪，却没有流出来

母亲去世后，我在异乡

时时心忧老父亲的余生

余生，请不要说风烛残年

请不要说气息奄奄

一个人的余生有多长啊

像一首诗，在没有写完时

不知道最后一行，会在哪里结束

在许多个永昼，在许多个长夜

我祈祷上苍，并请求父亲

让我们在相隔千里却相依为命的日子里

把这首诗尽量，尽量延长

在寒暑两季陪伴父亲的日子里

亲情的抚慰，是父亲赐予我的最高恩典

父亲，一个朴素而伟大的男人

十年之后，在故乡的山坡上

最终隆起为一座小土堆

带走了我最亲的，那声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