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里过都昌吟诗考

■ 汪国山

南宋杨万里（1127～1206）是吉安市吉水县人，字廷秀，号诚斋。绍兴二十四年（1154）中进士，历官知常州、提点广东刑狱、吏部郎中、秘书监及江东转运副使等，终至宝谟阁学士，封庐陵郡开国侯，谥号文节。与陆游、尤袤、范成大并称为南宋“中兴四大诗人”，因开创“诚斋体”被誉为南宋诗坛盟主，著有《诚斋集》。

杨万里暮年入彭蠡湖（今鄱阳湖），曾在都昌辖区停舟留下诗作。我们且来对杨万里的《明发四望山，过都昌悬，入彭蠡湖》一诗作番辨析。杨万里此诗全诗为：

众船争取疾，直赴两山口。

吾船独横趋，甘在众船后。

问来风不正，法当走山右。

不辞用尽力，要与风相就。

忽然挂孤帆，吾船却先走。

诗题中是“都昌县”还是“都昌悬”，先来诠释诗题。“明发四望山”，即天明从四望山出发之意。在现存的《诚斋集》4250余首诗作中，杨万里记行旅的诗作，有20余首就以“明发”二字入题，比如《明发白沙滩，闻布谷有感》《明发五峰寺》《明发南屏》《明发曲坑》等。“明发”就是“早晨天明”的时间概念。“四望山”在今都昌周溪镇泗山，是西汉时设立的鄡阳县治所在，如今已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清康熙版《都昌县志·卷之一·封域》载：“四望山——在治东南九十里六都鄱阳湖中，四望空阔。古时有巡寨。”

杨万里天亮时从都昌六都的四望山水域出发，过都昌，行舟鄱阳湖。杨万里原诗题中是“过都昌县”，还是“过都昌悬”？有两种版本传了下来。北宋大文豪苏东坡曾站在近郊的南山上，登高俯瞰都昌县城，吟诵出“鄱阳湖上都昌县”。830年前后，杨万里来到鄱阳湖。此时，他只是一名过客，并没停船上岸入都昌县城一览。浪遏飞舟所过“都昌悬”，其实是壁立湖畔的悬崖峭壁。此处正是都昌八景之一的“石壁精舍”，在小矶山近陶母墓处。作为当代享有盛名的一代诗宗，杨万里当然知道都昌城外滨湖悬崖上所刻的“石壁精舍”，来自南朝山水诗派鼻祖的谢灵运。这位“康乐先生”曾在石壁山上构舍而栖，翻经悟佛。只是杨万里的诗作不喜用典入诗，宁愿以幽默诙谐增添诗作的奇趣。品读杨万里此诗，笔者感觉从“都昌县”较好理解。2021年8月，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家刻版〈诚斋诗集〉校注》，由杨万里的第二十八世族孙杨巴金先生校注，诗题中用的就是“都昌县”。但关于杨万里《诚斋集》的几种权威版本，比如《端平本》《四库全书》及《四部丛刊》影印本用的是“都昌悬”。更有人认为，“悬”通“县”。

深究杨万里这首诗的诗题，还可得出关于“彭蠡湖”地理概念上的辨析。诗题三节，皆为“动词+名词”的表述句式，三动词为“发”“过”“入”，有顺势推进的意思；三名词为“四望山”“都昌悬”“彭蠡湖”，更是由远而近的行进式。“四望山”是都昌所辖之水域，这为诗题应是“都昌悬”提供了支撑。“彭蠡湖”即指鄱阳湖。在北宋年间，“鄱阳湖”之称已耳熟能详，杨万里在过都昌前数日，还以《过鄱阳湖天晴风顺》为题吟诗，“鄱阳湖”的地理标识在他的帆影里格外清晰。杨万里在过都昌的诗题中特别标注“入彭蠡湖”，但他诗中说的出发地“四望山”，就在湖中央，早已入湖。“过都昌悬”，再“入彭蠡湖”，我们很容易会解读为：从都昌县城临湖的石壁精舍处，对面是松门山水域（今属永修县辖），此处至南康府所在地的宫亭湖，为狭义的“彭蠡湖”所指。至少唐宋就是这种地理认定。李白有一首诗，名为《入彭蠡经松门观石镜缅怀谢康乐题诗书游览之志》。诗仙所谓“入彭蠡”处，就是都昌县城与松门山之间的这方水域。有人研究李白诗题中所言及的“石镜”时，认为这就是杨万里诗中所说的“都昌悬”。

赏析诗境中呈现的写作背景时，我们要先了解诗人杨万里写“过都昌”一诗时是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而乘舟途经都昌水域的。

杨万里此行从官署建康出发行部江东，同时奉诏赴饶州决谳死囚，一路咏诗记之。杨万里的这首诗最早入辑他的《江东集》。在《江东集》自序中，杨万里首句和结句交代了此集的成书时间。首句“绍熙庚戌十月，予上章丐外，蒙恩除江东副漕”。绍熙庚戌年即公元1190年，其时杨万里任江东转运副使，治所在建康（今南京）。“江东”所指区域有大小之分，可指南京一带，也可指长江下游南岸地区。《江东集》的主体诗作应该是他在建康入仕而写的。杨万里当然有种诗人的底气和自信，在序中借朋友巩丰之口说：“‘金陵之胜绝，固也。抑诗家未有勍者与？有勍者，则与半山并驱诗坛，未知风月当落谁手，先生何畏焉。’予复谢不敢当。”巩丰对杨万里所说的“半山”，便是北宋的政治家、文学家、改革家王安石。杨万里被文友推至“与半山并驱诗坛”的位置，他自谦“谢不敢当”。

杨万里在自序中直接叙及《江东集》之所写：“因集在金陵及行部广德、宣、池、徽、歙、饶、信、南康、太平诸郡所作，得诗五百首，乃命曰《江东集》。”所谓“行部”，即巡行所属部域，考核政绩之意。杨万里其时所任的江东转运副使，属正五品，南宋所辖包括今江苏、安徽、江西大片地区，都昌县所归的南康郡亦在此范围内。杨万里过都昌，可说是“公干”。杨万里在《江东集》自序结句为“壬子五月二十五日序”，即南宋绍熙三年（1192）便编辑成诗卷，创作时间跨度为1年零11个月。年逾六旬的诗人杨万里可谓创作精力旺盛，佳作连连。

杨万里的《明发四望山，过都昌悬，入彭蠡湖》这首诗，描绘了一幅船只在风中竞相前行的画面。所有的船都尽力向前，直奔两山口，唯独诗人的船横冲直撞，甘愿落在其他船的后面。诗人描述风势不顺，按理他们的船应该转向山右，但他们并不气馁，用尽全力与风抗衡。忽然间，他们的船挂起了孤帆，反而先行一步。都昌县文广局退休干部蒋水保对都昌人文地理颇有研究。他不从诗境而从“形而下”的一个行船技术层面，诠释杨万里的船为什么在滞后时能“吾船却先走”。蒋水保曾向船夫请教为什么杨万里所乘的船能提前进入彭蠡湖？船夫分析说，那时要赶超其他船只没有加大马力之说。从周溪四望山一路行来走老港，船依庐江水（即上饶来的水）依次而行，无法超前。但和合乡黄金咀这片水域在春天的时候，江水与修河水融为一体，江水宽阔。如遇顺风顺水，船家可以扯满风帆，直行走到松门山北端，快速进入彭蠡湖。有的船帆小，或驾驶技术不行的，还得走老港，过大沔池，绕行进入彭蠡湖。因此，杨万里写的就是巧借风力，直接往老爷庙方向南康府而去的。

诗人通过船只与风的较量，表现了不屈不挠、勇往直前的精神，同时也展示了人们可以凭借智慧和勇气去克服大自然的挑战。整首诗语言生动，节奏明快，给人一种激昂向上的感觉，展现了诗人的艺术才华和创作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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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柳飘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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