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宴

■ 蔡银保

香香家，在四楼。她家厨房的窗户正临大街。大街上热闹非凡，而香香又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只要她一迈进厨房，她就会透过那扇窗探头抬眼，看过往的人流在涌动，观不息的车辆在穿梭。

最诱惑香香的，当数大街斜对面的那家大酒店。

酒店的生意特别好。每到饭点，人进人出，像赶集一样。要是香香看到这进出的人群中，有老顾熟悉的人或有趣的事，她总会扯着嗓子向老顾嚷叫：“顾校长，顾校长哎。今天不知谁家的孩子订婚了……你的几个同事进店了……还有你曾经的学生，也来了……哇，今天好热闹啊，有好几拨办酒的……结婚宴、满月酒，还有升学宴、谢师宴哩。”香香总是习惯性用体制内称呼，叫唤着自己的老公，不厌其烦地向老顾汇报自己的所见所闻。

老顾是县城高中的一名副校长。他每天除了要完成正常的教学外，还要处理分管的其他工作。总之，他忙得很。幸好，香香体贴照顾他，基本不让他动手做家务。

今天一大早，老顾还没起床，香香就在厨房忙活着。她下意识地瞅了瞅窗外：“顾校长，顾校长哎。今天是谁家办升学宴呀？张灯结彩的，这么早就在开始布置了，够气派、够排场的。呦，这不是黑皮吗？真是哎，是黑皮家的升学宴。他的儿子还是你的学生呢!”

“哪个黑皮呀？”老顾开始起床。

“就是我以前厂里的同事黑皮呀。你不记得了吗？三年前，他儿子考进你们学校励志班。当时他便风急火燎地托我请你帮忙，将他儿子分进你教课的班里。”

“哦，我想起来了。他儿子不错的，是全县的状元。”老顾自豪地说。

“这么厉害呀。那天黑皮还特地打电话给我说，他儿子接到名校录取通知书了，本硕博连读。还感谢我的引荐和你三年的栽培。”香香越说越兴奋，“记得高一的时候，他儿子学物理还很吃力，就是开不了窍，寒暑假还特地来我们家请你为他补课呢。”

“是哦，补完课后的高二，他的成绩也像开挂了一样，直线上升。”老顾也越说越兴奋。

“是吧？我记得，黑皮当时在补完课后，还要硬塞给你补课费，结果都让你退回了。”香香饶有兴致地说。

“那是肯定的呀。有偿家教就是师德师风问题了。我们领导要求老师们必须杜绝这种行为，我自然更不能违反规定了。否则，我怎么起表率作用？”老顾摇摇头。

吃完早饭后，香香说：“今天中午，黑皮肯定会来请你去参加谢师宴的。等会儿，我就不用准备你的午饭了。”

老顾说：“不一定哈，没听说他家要办谢师宴。再说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会吧？家长感谢老师，天经地义的，又不是老师索要的。不过，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有些奇怪。”香香说：“那天，黑皮只是给我打电话报喜，并没说今天办酒。”停了一会儿，香香又继续道。“不过，你绝对是他儿子的贵人，不管怎么说，也应该请你呀，对啵？”

老顾点燃一支烟，没吱声。

快到做午饭的时候了，还是没见任何动静。香香起身说：“我去做饭了，给你也煮上一把米吧？这个黑皮，怎么这么不靠谱？总不会是忘了吧？”

“在家随便吃一点，都要比酒店好啊。这大热天的，酒店的荤菜容易坏，吃了会闹肚子的。”老顾吐出来一圈烟，坦然地开口。

香香噘噘嘴：“你也学会了给自己找台阶下啊。”

不一会儿，午饭差不多要做好了。香香忍不住朝酒店瞟了一眼，一辆辆挂着外地牌照的豪车驶向酒店，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一群群男男女女，款款步入宴会大厅。

香香情不自禁地朝自家门口望了望，最后失望地将饭菜端上了餐桌。“就在家吃吧。”

老顾掐灭了烟蒂，乐呵呵地走向餐桌。

“这个死黑皮，我算是重新认识了他。他就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真是一只白眼狼。”香香一肚子的不高兴。

“有必要生这么大气吗？”老顾安慰道。

“可是，黑皮真的是不识好歹，不懂感恩。要不是你，他儿子能考上县状元？即使能考上大学，也不可能考得这么好吧？”香香气愤至极。

“可不能这么说呀。老师只是外因，起一定的引导作用。内因才是关键，他孩子也的确很有天赋，接受能力又强，再加上他的勤奋与努力，梦想最终实现了。再说了，人家不是也打电话感谢了你吗？”老顾笑道。

“那可不一样。光嘴上说的人，我最反感了。哪怕客套一下下，说请你我去喝个酒，我也舒坦一点，对吧？要是当初分班，他不托我找你，就不一定能进你班，就不会有后面你免费为他儿子补课的事了。大热天的暑假和大冷天的寒假补课，多辛苦啊。”晚饭之后，香香一边在在厨房洗碗，一边耿耿于怀。

铃铃铃，门铃响了。“顾校长，”香香叫道，“有人来了，开门咯。”

老顾一开门，看到敲门的是黑皮。只见他双手拎着两个沉甸甸的袋子，站在门口。“不好意思哈，顾校长，打扰了。”黑皮有些不自然地说，“今天中午，我们家办升学宴，来的客人都是我们家七大姑八大姨，他们都是从外地赶来的生意人。我们原本计划再摆上一桌谢师宴，请上您和香香姐以及其他任课老师。可一想，现在政策变了，老师不得参加谢师宴。这酒店人多嘴杂的，我不能给顾校长添麻烦，对吧？”

“进屋吧，进屋坐吧。”香香听到黑皮的声音，也撂下碗筷，从厨房跑了出来。

“不了，香香姐，要不是您和顾校长，哪有我儿子的今天啊。我代表孩子和我们全家，再次向您和顾校长表示感谢！这点东西，拿不出手，请务必收下。”说完，他放下袋子，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黑皮，你回来，你回来。”老顾大声叫喊着。

可黑皮早跑远了。

“两瓶茅台酒，两条软包装大中华。”香香打开袋子，不知所措地对老顾说。

老顾又点燃了一支烟，缓缓地说：“这些东西要是还给人家，显得很不近人情。这样吧，我们按市场价买下来吧？反正我也抽烟。酒就留到以后待客，你说呢？”

“听你的，顾校长。”香香脸上开始堆满笑容。

“那你抽空把钱给黑皮送过去吧。就说我乡下的表侄子准备结婚，正好托我帮他买茅台酒和中华香烟，黑皮送来的这些烟和酒，我就给表侄买下了。”

“遵命，顾校长，我保证完成任务。”香香爽朗地答道。然后一转身，进卧室取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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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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