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 竹剑飞
张小军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他不急,好像不是他的事。张小军的父亲张大军不这么认为,儿子毕业待在家里不是办法,小伙子有事干才有奔头。父母下岗再就业,张小军靠亲戚帮助才上完大学,待在家里算什么?张小军有了工作,就放心了。
张大军说,先找个临时工,干上一段时间也算有经验。张小军头一斜,眼镜往上一推,说,急什么?要干就干好的。张小军有自己的想法,进企业打工不肯,没面子。
张大军每天提供招工信息。张小军不满意,说,那是该我干的吗?好歹也是大学生。张大军想,戴了眼镜就是书生,就不愿干脏活,可书也没有读好,说,你说得很对,那你能干什么?张小军不知道,知道就肯定干上了,谁愿意待在家里。
好事还是有,张大军捕捉到了。城市管理局招聘城管人员,合同编制也算稳定。张小军还是疑虑,感觉不合算,对他爸说,招聘城管队员要求高中文化。那意思张大军明白,大学生去招聘有点浪费,这叫什么事?张大军还是把实际情况告诉他。
张小军去了,想不到合同编制也会有这么多人报名。有人对张小军说,你再不报名,只能待在家里了。
接下来和公务员报名考试没有什么两样,笔试面试。张小军顺利过关了,从50多名取1名,变成3名取1名。张大军乐了,看着儿子就高兴。
顺利通过政审。队长说,试用期一个月。张小军知道进单位都有试用期。队长说,试用期也是考核期,3名取1名,你们每人分到一项任务,一个月后看结果。张小军和另一名队员抽到一项任务是取缔一个马路市场。
这好啊,容易,就取缔它,张大军对张小军说,取缔后你就有了正式工作,可以坐办公室了。我去过那,这个马路市场不到百米,早晨特别兴旺,什么交易都有,行路真的很难,车辆无法通过,是该取缔了。张大军说“取缔”这两个字语气特别重,还做着手势,好像只要张大军说一声就会取缔,张小军就有了工作。
张小军说,队长说了这个马路市场投诉电话特别多,市长都打过好几次电话,城管也组织力量就是取缔不掉,我能行吗?张小军有点为难。
你能行,张大军还是像原来那样鼓励他,说,那些高中生肯定不如你。
张小军说,也不一定,高中生反而有一股冲劲,心理状态比我好。
别急,会有办法,张大军说,办法比困难多。张大军怕张小军犹豫就一锤定音。
这个马路市场在闹市区旁边,只在早晨交易,严重占据马路,堆放鸡、鸭、鱼、蔬菜、水果,甚至外地人开着小型汽车停在马路上叫卖。早晨这段时间最容易交通堵塞,学生上学,上班族,大家都开着电瓶车摩托车汽车匆匆忙忙,都想快一点,却在这里阻塞了。即使买菜的人,在这个马路市场上买好菜开着电瓶车挤不出去也会骂人,怎么没人管?当然还有公交车,司机拼命按喇叭,一声高过一声,却引来一阵叫骂声,瞧瞧,城管跑哪儿去了?
张小军已经站在马路市场的东边,开始第一天上班,一个个摊位管过去。队长给他说过,咱们要文明管理,说服他们到市场内交易,不在马路上乱摆摊,不能对他们动手动脚。
站在这个马路市场上,张小军说,叔,请您到市场里去,这里不准摆摊。张小军说话口气十分和气,带着一股书生气,还带有初次上阵的腼腆。有时,话说得很少,张小军只是默默地站在摊位面前,好像一时半刻张不开这张嘴,穿着城管制服,却像一杆稻草人。张小军站在摊位旁边,等待摊主做好这个生意,不情愿地慢吞吞地收摊。张小军再去管下面的摊位。那下面的摊位早就看见这个城管人员,闲着没生意就是不愿意动,等张小军过来了才不情愿地收摊。张小军想,照这个速度取缔这个马路市场的摊位要等到什么时间,和不去理睬也没什么差别。投诉电话还会再次打进来,我的工作就泡汤了。
有人说话了,是个外地人,剃着一个板寸头,脸上还刻有一条刀疤。板寸头两只眼睛朝四周骨碌一转,对旁边摊位说,那个戴眼镜的城管倒客气,没有动手。板寸头说话的意思旁人没有接嘴,心里明白,没有以前那种紧张心情。板寸头卖水果,水果刀在他的手里玩得团团转。板寸头继续削手里的菠萝,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张小军回到家没有说话,看得出今天很不顺。张大军倒了一杯开水,说,第一天上班是这样,别急,过几天就适应了。张小军一口喝完了水,说,只有一个月时间,能取缔这个马路市场吗?张大军问,另一名队员情况怎么样?张小军说,想打退堂鼓。
实际上,张大军比张小军还要着急,一大早也去了,比他先到那个马路市场。站在张小军看不见的地方,远远地看着他管理,恨不得亲自出马。张大军还在心里记住了一些难管的摊位,特别那个板寸头,很想上去帮忙。
嗨,这不是老哥吗?
眼看一个月到了,投诉电话还是不断,队长一个劲地催促,要张小军拿出一点成绩来,否则……队长的脸色很难看。张小军像热锅上的蚂蚁,也想打退堂鼓。张大军却不这么看,现在找工作不容易,只要拿出一点成绩来证明就行了。张大军终于按捺不住了,想了想,还是自己跑到马路市场的西头去管理摊位,说,不要摆了,走路都不方便,还摆什么摊?张大军说话语气很重,像一把铁锤子敲在摊位上,边说边动起手来,帮摊主收摊。样子很急。有人收摊走了,今天来了一个不穿城管制服,这个老家伙厉害。不一会儿就清理出一大块地方,这时有人跟张大军打招呼,叫了他一声。
张大军心里急,想,谁啊?有人认识自己?忙抬头,原来是一个厂子里的工友,就说,你也摆摊啊。
工友说,每天摆上几个小时。工友指着张大军说,你这是干什么?
张大军忙掩饰,说,你看看,这路咋走啊?工友顺着张大军的手看了看,整条马路都摆满了摊位,说,你家住这?
张大军说,我每天都经过这。工友说,这路是不好走,但也没办法。张大军想,怎么办?但不好说出来,就问工友生意怎么样?工友也不含糊,爽快地说,别看三四个小时,挺好。
张大军想不到这个马路市场有这么好的生意,怪不得一直取缔不掉。工友看见张大军疑惑的眼神,又说,你知道为什么吗?工友递了一支烟给张大军,说,方便,顺路买一些,不用下车。张大军忘了点烟,又问,比在钢铁厂要好?工友说,那当然,只是辛苦一点。
张大军点燃了香烟。工友继续说,老哥啊,你管这个倒行,有一股精神,不像东边的那几名城管,白面书生,他们几个不如你一个。张大军忙说,为什么?张大军知道工友不认识自己的儿子。
工友今天高兴,碰到熟人了,说,管这种乱设摊就要粗鲁一点,长得高大一点,皮肤黑一点,像你这把锤子。
张大军没有说话。
就说前几天吧,工友说,那个戴眼镜的城管去管那个板寸头。张大军知道,那个戴眼镜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就仔细听。
张小军走到板寸头摊位前,看见他手里的刀闪着丝丝寒光,愣了一下。板寸头看见张小军走过来,猛吸几口烟,说,这位兄弟不在办公室喝茶,一大早跑来干嘛?
张小军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一时语塞,想不到他先说话。这细微的动作被板寸头捕捉到了,又说,我说你这大学生,也该可怜我们这些讨饭的,不要饱汉不知饿汉饥。张小军真不知该怎么说好,明显欺负人。取缔这个摊位,看来不行了,走人也不行,没那面子,真想刮过来一阵风吹走。板寸头笑了,带有明显嘲弄人的意思,要么你拿几个苹果。
工友边说边偷偷地指着斜对面板寸头的摊位,给张大军看。张大军回转身看了一眼,板寸头正在吆喝卖水果,手里的刀却不断飞舞,好像随时都要飞出去。这副架势,哪个城管队员敢上去取缔?张大军想,看来这个板寸头是这里的一枚钉子。
张大军站在板寸头水果摊位前。板寸头还是愣了三秒钟,想,这人肯定不好惹,皮肤黑黑,脸上的肌肉也特别多,却布满了丝丝皱纹,看来也是跑码头。张大军像锤子似说话,敲在板寸头身上,这里不能摆摊,你走人。一句话,板寸头明白这是来找事。板寸头说,我已经观察你好几日了,是不是要保护费?板寸头心想,强龙不压地头蛇。张大军嘿嘿笑了,说,要钱我就不来了。张大军心想,还是文明一点,儿子还要在这里干。
那你想干什么?板寸头想我也是不好惹,说,我要吃饭。
我也要吃饭,你看怎么办?张大军说,这摊你不能摆,你得走人。
板寸头说,你是谁?管得太宽了。板寸头不明白今天怎么会遇见这号人,看他这身打扮是不是黑社会?
张大军说,你瞧瞧这马路,还像马路吗?
板寸头说,这马路怎么啦?又不是我造成的。板寸头的手继续把弄水果刀,好像随时都有可能飞出去。
张大军想到这个板寸头曾经辱骂过自己的儿子,就怒火冲天,如果今天不管服他,我儿子就没有这份工作。张大军就开始动起手来收板寸头的摊位。板寸头一看这家伙真要动手,心里很急,想这还了得。如果我收摊了,我还能在这里混吗?板寸头死死地按住摊位,不让他搬走。两人就这么僵住了,你按住了我的手,我揪住了你的胳膊。
你不让我吃饭,板寸头说,我也不让你吃饭。
张大军也说,你不给我吃饭,你也别想吃饭。
两人纠缠,水果掉落一地,又被人踩踏。板寸头见了,心里更急,心想这一大早干嘛来了?撞上鬼了,说,你赔我。
我赔你?你给我收摊,搬走。张大军硬气地说。张大军的脸已经通红,那两颗眼珠子像在炼钢炉里锤炼过,通红通红,盯着板寸头。张大军说,今天我就教训你这个流氓。
你让我收摊,还不如去监狱,板寸头说,谁教训谁还不知道呢。说完这话,板寸头将那把长长的水果刀刺向张大军,说,你这个黑社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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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文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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