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九江丨(散文苑)父亲是一把锄头

2022-08-16 19:00:0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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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是一把锄头

■ 蔚 蓝

一把锄的出现,只是一个偶然。乡间哪样事物不是偶然呢?水落下,成为一方清澈的池塘。农人无意撒下的种子,生成一片丰饶的庄稼。一只鸟丢下的树枝会长成一棵参天的白杨。甚至乡间那些同野草一样茂盛的孩童,也是双亲偶然间欢愉的结晶。

那天,闲不住的父亲,在村庄田野间闲逛。父亲,是个标准的农人,土地、庄稼是他的一切,整日的生活围着这些打转。即使难得闲下来的时候,他也忘不了土地上的那些庄稼,它们让他牵肠挂肚。他要四处看看,他的麦苗、他的油菜是否长势茁壮,是需要除虫还是施肥。这时,父亲听见了铁匠铺的声音,“当当”的打铁声回响在空旷的村庄与田野。父亲想起了要订制一把锄头。

那时,它还不是一把锄头,只是一块没有成形的生铁,堆放在铁匠铺的角落,锈迹斑斑,满面哀伤。没有人知道它的命运,连它自己也无法预知。是成为一把锐利的斧头,一把笨拙的铁锹,还是一把弯弯的柴刀?是父亲一眼相中了它,认为它是一块上好的生铁。父亲轻轻抚摸着它落满灰尘的身体,仔细端详,又心满意足地把它交给铁匠。它将在铁匠的有力的铁锤之下,在滚烫的火焰之中,锻成属于父亲的一把锄头。

我不知锄头是否知晓,完全是父亲使它成为一把锄头,给了它属于锄头的生命与品性。相比我们来到这个世间,父亲更能选择他喜欢的一把锄头。父亲给予了我们生命的种子,纷纷来到世间,我们却脾性各异,不管父亲喜欢不喜欢,他必须无条件地接受。而锄头,父亲完全可以选择他喜欢的样式,宽口的,还是窄口的,厚重的,还是轻巧的,全凭父亲的喜好,父亲甚至别出心裁地为锄头安上了楝木的锄柄。在暮春,那棵在屋前生长多年楝树会开满一树紫蓝色的细碎小花,香气浓郁。在每个时节,让人回想起那个遥远的散发着楝花芬芳的春天。

当晨曦微露的时候,父亲已扛着他心爱的锄头,去田间劳作,露水打湿了他粗陋的衣裳,还有他的锄头。锄头是父亲生长出的另一只长长的手臂。不需父亲弯腰,繁芜的杂草来不及呻吟一声,就纷纷在父亲手中的锄头之下倒去。终日劳作的父亲,手掌生满厚厚的老茧,而锄头被泥土磨得雪亮。累了,父亲在田间歇息,燃起一杆烟,锄柄支撑起父亲疲惫的身体,默然无语。有时,我们甚至觉得寡言少语的父亲爱他的锄头更甚爱过我们而耿耿于怀。对于我们的顽劣或脏陋不堪,父亲或不闻不问,或至多皱起眉头,训斥一声,余下的管教是母亲的事情。而对他的锄头,却从不这样。用后,总是将它擦拭得干干净净,挂在墙头。若损了一个小口,父亲心疼地磨了又磨,直至锄口完好如初。

我常常觉得,锄头与父亲是一对默契的好兄弟,一样沉默着朝夕相伴地在大地上辛苦劳作,一样伤痕累累。锄头一定比我们更懂得父亲的心思,也更愿意倾听父亲的无言的倾诉。他们几乎日日相伴,互相沉默不言,却心有灵犀,相互之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语。那年,几乎到手的收成,被洪水淹没,我眼见着父亲忽然一下子苍老,他默默地拄着他的锄头,在田头久久伫立。我不知晓父亲心间的悲伤与眼角的泪水,但我知晓锄头一定懂得父亲,在默默无言间,给父亲以无言的慰藉。在暮色里,我又见父亲正走回归家的路,悲伤的神情杳然远去。很快,他又扛起锄头,在灾后的田野里抢种着庄稼。对于他们的辛苦劳作,大地给予丰硕的回报。丰盈的大地在秋天一片金黄,不苟言笑的父亲,立在田间满面笑容,他扛着的锄头,在秋天金色饱满的阳光下,闪着光芒。

我们渐渐长大,远走他乡。日日在田间辛劳的父亲却怆然老去,同时老去的还有那把锄头。在遥远的异乡,我总是一遍遍地想念远方的父亲,想象着他老去的面容。莫名地,我也会想起那些相伴父亲的锄头,它们也同样养育了我,是我一次又一次怀念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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