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九江丨(散文苑)道冠山的古树情愁

2023-03-12 08:51:00   长江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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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冠山的古树情愁

■ 梅 方

湘、鄂、赣三省交界的黄龙山,因黄龙寺而扬名。在黄龙山东北山麓有座道冠山。

道冠山起驳于全丰镇,沿修河源头干流向东延伸,止于古市镇的长湖村。山体如同一条卧龙匍匐于黄龙山东北侧,山峰起伏跌宕,主峰凸起,远看如印,如冠,当地形象地称为道冠山。我就出生在道冠山尖顶南山坡台阶处的许家屋。

许家屋自然村虽不大,但是个很有故事的地方。村内古树成群,树龄都在千年以上,如一对皂角树,一雌一雄,胸围近四米的两口子,每年都是雄的开花,雌的结果,和和睦睦,陪伴着村民。还有苦槠树、女贞树、青钱柳、柞树等等,老树新枝,年年繁茂。一棵古松树胸径超三米,树龄千年,树冠张开,枝丫向四周婆娑伸张如伞盖,弯曲卷伸如流苏,树枝末端伸展到离地一米多的高度然后梢部又向上弯起。夏日中午,小伙伴喜欢聚在松树下乘凉玩耍,还可以抓住松梢荡秋千。外出时,在几公里外的山下就能看到高高耸立在山腰的大松树,特别醒目,也特别彰显着独有的个性和品格,老树成了村落的象征。

在树边生活的人无感地享受着老松树带给自己的安逸,一切都是那样理所当然,从没有人想到这都是环境的馈赠和古树的奉献。老松树如同一位宽厚的老者,呵护着村民,只有付出,从不索取,哪怕对其不敬,也未曾生气。如,山下水田多,田中泥鳅、黄鳝既是一种美味,也是那个年代改善生活的珍稀佳肴。每到夏季,山上的后生就会动起心思,张罗着晚上到山下去抓泥鳅。夜间抓泥鳅的必备工具是一把自制的竹钳子,一个竹篾篓,一个燃烧照明用的吊篮。富含松节油的松材是最好的照明燃料,但这种松材难找,只有老松树上才有。所以,每年春夏行动前,就会有村民爬到树冠上锯松木结节。老松树总是宽容村民的造次,从未听说有谁对松树的不敬而遭受过惩罚。

传说老树会成精,许家屋这棵松树有灵性,是棵福树。起因是20世纪80年代左右,我们这拨孩子先后七个考取大学。在那个年代,一个乡都难有几个大学生,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大山里,一下出现这样的局面,找不出任何的理由,自然想到了这棵松树是福树的缘由。从此,这棵树更神了,声名远扬,传为美谈。

我这一代正好赶上生育高峰期,儿时伙伴很多,很热闹,老松树就如同自己家的老人,见证我们的童年。也许正是因为老松树,我们儿时充满着快乐,大人和小孩在一个大集体里其乐融融。

许家屋出生于20世纪60年代的小伙伴有几十号人,尽管那时物质匮乏,生活清贫,但自给自足的生活很惬意,人们无忧无虑,和谐而满足。在儿时的记忆中总是一帮小朋友玩土游戏,跳绳、陀螺、五子棋、跳房、踢毽子等等,很丰富,战场就在阴凉的大松树下。

就这样,我们与树、与林结下了不解之缘,老松树在自己心里的地位及埋下的珍惜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种子到后来才突然意识到。我上的是与林有关的大学,就是这么巧合,这辈子与树和林结缘。农村孩子没有见过什么世面,在填报志愿时脑子里没有任何概念,非常随性,当时唯一闪过脑海的是老松树,第一志愿就填了林学院,稀里糊涂地就这么开启了人生事业旅程。

其他几位估计差不多,可海对文科感兴趣,这个上下几代都未出过县界的贫农一家前后脚出了两个大学生,可海是老大,与我同年考上。老二可国晚两年考上。

山村里考上大学的还有福林和金华。福林从小就学习好,是老师眼里的优等生,年年三好学生,可让人羡慕了。金华是个女孩,也是我们这批人中唯一的女生。她本身的条件一般,家里三代同堂,因为她爷爷的开明,支持女孩上学,才成就了她的梦想。她家出了两个大学生,她弟弟比我们都小,是70后,他的大学最有名,用现在话说是211或985重点大学。

最后一个大学生是我侄子。也许是老松树的元气快耗尽了吧,这最后一个的大学层次也相对弱些。他也是处在这帮孩子的队尾年龄,等他上大学走后,大队也改成了村,片区小学和大队中心小学全部撤掉了,上学要翻山越岭地跑到乡里去。随着上学路途愈来愈远,加上学杂费、生活费越来越贵,农村家庭慢慢难以承受,再后来大部分农村孩子就不上学而跟随大人出去打工了。

随着人口不断外流,村里的人气越来越弱,除了过年时在外打工的回来,平时留守在村里的只能是老弱病残和那些尚不能外出赚钱的小不点,村里越来越死气沉沉,充满着萧瑟和衰败气氛,老树也感到了寂寞。尽管远离的孩子们长大成人,但心中的那股乡愁总充满松针的味道。

几年回去一次,只要到了能望见老松树的地方,感觉是已经到家了。进村必先经过松树下,每次都得仔细端详端详,看看横亘在路上且暴凸在外、犹如巨蟒匍匐在地的大树根,望望树梢,瞧瞧树干,感受一下树干鼓出来松脂的芳香,既是内心对老树的关心,也是跟老树打招呼,告诉她我回来了。

越来越感觉到老树的孤独。每次走过老树下,内心总感觉一丝悲凉,不知怎的总是联想到我奶奶,我奶奶84岁时走完了人生旅程。爷爷走得早,在我爹未成年时就走了,奶奶一个人拉扯大六个孩子,老了又帮着带大了我们家和叔叔家共10个孙子辈孩子,在我高考那年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一个人整天孤独地躺在床上,凭着一口气坚持着,直到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中午赶到家后不到两个小时她就走了,原来奶奶一直在等我的消息。

随着时光流逝,慢慢能感觉到一丝的变化,觉察到松树下的环境越来越脏乱了,没有了人气,不像以前老树下总是人来攘攘,地面总是干干净净,而是到处散落着杂草、枯枝落叶,连附近的村民房舍都觉得破败横秋了。后来,发现老树根部建了个小砖房子,靠地面树干被房子围着,靠路侧的墙留着一个小洞口,说是某某保护松树砌的墙,那个口是为了方便给松树烧纸钱。此时此刻,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再后来,村里移民到县城了,除了一两名老人不愿离开故土坚持住在老宅外,都走了。我回家探亲也很少到山上去,尽管每次都惦记着,也想回去看看,但总是因种种原因难得回去一次。

2008年,许家屋遭遇一次森林大火。大火是因山下引起,由于人口外迁,退耕还林,茅草都长起来了,一旦火起,很难控制,从山下往山上窜,随着山风,火很快蔓延。尽管古树群和山火之间有一条路隔离着,但突然,一股火焰从空中扫过老松树的梢头,松树着火了。过火后,老树死了。我是年底回去过春节才听说的,听说后心里难受极了,就像失去一个依靠似的,一直到现在,每每想起还是耿耿于怀。

除了古松树彻底没有生命迹象之外,其他的古树都大变样了,没有了以前那种生机盎然的水灵,树叶变得细而疏了,显得干不拉几、无精打采、憔悴不堪,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和生境,却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树相,好像生无可恋的样子,甚是奇怪。后来才听说往东一公里左右的鲁家屋那棵胸径近2米的古松也被山火烧死了,鲁家屋其他的古树群也好不到哪去,破罐破摔、生无可恋似的。

古松死去十几年了,干瘪的躯干依然矗立在那,如同一具僵尸,枯死的树干径级似乎只剩原来的一半了。每次看到此情此景,内心都很受触动,很伤感,会想起儿时与老松树相伴的情景,会想起奶奶,就有止不住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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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文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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